風之紀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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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 不等於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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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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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主題: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2 pm

他們今年一十九,已婚,生有一子——意外的啦!
所以呢,日子就過得好像有那一點給它糟糕。
瞧瞧這小爹地,原是俊美無比的白面書生樣,
卻是上學唸書兼打工,還得時時防範嬌妻遭狼吻。
再說這清純小媽咪,為了這個「意外」的小祖宗,
她是大腹便便又輟學,
還要小心俊美老公有沒有四處招蜂引蝶。
這日子夠糟了是不?但更糟的是——
小倆口的濃情蜜意,竟也教人看了眼紅,
不拿他們的小祖宗玩玩好像會對不起他們似的;
豈料,這一玩,竟玩上了社會版的頭條新聞……
哇哇哇!他們這是招誰惹誰了?太幸福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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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3 pm

故事源起

  下筆這本稿,是在九月初。那時報紙針對「九月墮胎潮」做了許多報導,才知道現今青少年力行情欲解放、身體自主;下由國中生,上至大專生,皆有令人訝異的數據顯現。

  我相信這不代表全部學生,但總也佔了不少的比例。不不不,我可不是要批判些什麼,要聽長篇大論者,請向衛道單位諮詢,謝謝!

  開發自己身體上的感官刺激,是個人的自由,但令我側目的及不愛惜自己身體的墮胎行為。總不能只懂性行為,卻不懂性知識吧?

  個人觀感上,我極反對未婚者在無任何措施下進行性行為,在不慎有孕後,只當成是垃圾來處理掉。也許我比較多情,認為未成型的胚胎也是一條性命;墮胎便是某種程度的謀殺。避孕真的有那麼難嗎?

  故事中」我讓小男生、小女生七早八早結為夫妻,是太過理想的安排,我承認。所以故事之名才會叫(純屬意外)嘛!畢竟婚姻由兩個家庭組成,不見得人人都恰巧有開通樂觀的雙親來擔待這種事。

  所以,儘管你們可能會覺得我囉嗦,但在力主身體自由、情欲解放的同時,先搞懂怎麼避孕,OK?

  如果你知道每年有數十萬的小生命是這麼被「做」掉的,那麼是不是能更謹慎去做好安全措施呢?尤其是女孩子們,墮胎對母體的損傷何其大,我有一個朋友便是因此而造成終生不孕的遺憾。千萬要愛惜自己呀!

  不該來的生命,一開始就不能給予機會存在。

  如果你們會覺得這個故事太理想化,不妨當成我在絕望地營造一方希望──幻想報上所載數十萬被墮的小胚胎能有幸地被生下來,有幸地見到這個世界;或許真的有那麼幾個生了下來,並給父母帶更圓滿的生活──即使只是幻想也好。

  如果,如果真的有這種類似的結局,請你告訴我,好嗎?

  希望明年九月,墮胎的統計數字會減少一半以上。避孕沒那麼難的,我相信。

  祝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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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3 pm

第一章

  誰會相信,跟前這個長相仿若天使,笑得無憂無慮的無「齒」之徒,就是造成無可挽回局面,並且讓這個錯誤不斷進行下去的禍首?

  「啊!啊!」無齒之徒無視一雙充滿血絲大眼的怒視,逕自玩起「爬山」遊戲,從平坦的床面經凸起的方向攻城掠地而去。左手抓著鈴鐺玩具當盾牌,右手撈著他心愛的奶嘴當武器,不忘以大大的笑容與無牙的牙齦示威,不時拌著口水「啊!呀!」的怪叫──但這其實也不能怪他,他才七個月大而已。自然是「無齒」,也理所當然只會呆笑與怪叫。

  嘿咻!嘿咻!

  小小身軀征服了一小塊凸地,趴坐在目標物的腿上,以志得意滿的笑容慶祝自己第一波的勝利;然後,再接再厲,撐起小身子,準備要往目的地──柔軟的胸房爬去。

  不料,空襲的怪手卑鄙得甚至沒有鳴放防空警報,便已攻來。一隻白嫩嫩、青蔥蔥的食指往小傢伙的印堂推去,便見得,那中看不中用的大頭已然順勢仰倒在床被上;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嬰兒淚滿襟!

  「哇──」

  洪亮的哭聲響徹九重天,足以嚇掉玉皇大帝的假牙。

  唉……

  可惡的東西,隨便哭哭就可以予取予求,如果天下間解決問題的管道都那麼簡單的話,那她哭瞎了也不怕。只求十七個月以前某尾不長眠的精蟲別恰巧那麼不小心突破保險套的封鎖讓她面臨此刻淒涼的情境;再不然要求少一些,十七個月前的那一夜,至少不該恰巧是危險期,那不就結了嗎?

  唉……

  嬰兒還是哭個不停。

  「寶寶,乖哦,媽媽疼。男子漢大丈夫,要哭就趁早,免得年紀愈大,愈被禁止哭,唉呀──」

  碰!

  房門被一腳離開,衝入一名手執菜刀的中年美婦,一臉的兇惡將其嫻雅的氣質破壞殆盡。

  「孫束雅!你又給我欺負小毓了,對不對!」

  「老媽,他……他吵我睡覺……」歎息與嘖嚅聲同時逸出乾渴的唇瓣。

  「搞清楚!兒子是你生的,你抱怨個鬼!」

  「為了期中考我都快累死了,這小鬼還想找我玩。」將兒子當填充娃娃似的摟在懷中,只差沒丟在半空中玩了。

  「是誰招惹來的呀?當年我早說過了,我不反對你與舉韶交往,良性的交往可以促進彼此的功課;上了高中之後,你們私底下搞什麼,為娘的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出亂子就成了,誰曉得偏偏晚節不保,高中第三年就給我帶球跑。沒打死你,就算你好狗命了,居然還理直氣壯地怪保險套失靈!老娘還沒跟你算偷保險套的帳呢!」

  「老媽!拜託,您念了一年半了,不煩呀?如果可以,換點新辭兒才不算虐待聽眾嘛!」因為抱著小孩,所以無法雙手捂耳,只好告饒。看了看母親大人手上的菜刀,口水不禁吞了下:「媽,我肚子好餓,看你的架勢,莫非樓下正在為我燉煮滿漢大餐?」

  「泡麵一碗,你自個湊合著。」

  那麼慘?!

  「我肚子餓了!」

  「先餵飽我的外孫,再下樓吃飯。你兄姊還沒回來前,口水繼續流沒關係。再讓小毓哭,看我不剁了你!」威脅完了之後,中年美婦揚著菜刀回廚房去也。

  唉!所以說做人是不能犯大錯的。

  想她孫束雅,在十九年的生命中,有十八年因為排行是人見人愛的麼艷,而吃香喝辣人人疼。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勾搭不,又交了一名英俊出色的男朋友來讓自己幸福到最高點。由國中二年級交往上來,至今日晉陞為夫妻身份──唉,欲哭無淚。

  人家說折舊率最高的是新娘,因為第二天使成為人家的老婆。要她說,最慘的是當人家的媽,即刻被要求扮演頭上有光圈的聖母瑪利亞,也不管你昨日以前根本是只曉得吃喝打屁兼唸書的小小高中生。

  坐月子那段期間還好,眾人前呼後擁不說,自己又生了一名娃娃來玩,可真是新奇得不得了,看在長得很漂亮的分上,就大方地原諒他讓她痛上一天一夜。

  但坐完月子之後,苦日子就來了。

  一邊為小祖宗把屎把尿,每天氣七八次奶的同時,還要重拾課本跟上進度,再回去上一次高二的課程,並且還得應付明年的聯考。天呀!地呀!慘無人道呀!

  忍不住又想痛揍懷中笑得無憂無慮的小鬼,不過……老媽有令,先餵奶再說,唉!

  小鬼早已迫不及待隔著衣物尋找他御用的兩隻高聳處了。她這個為人娘的,也不好太欺負人,乖乖地解開衣鈕,讓兒子滿足且努力地吸吮起來;既然大人們一直強調母奶最好,那她也不好意思實行她天天喊著的斷奶口號。欺負歸欺負,總也是自己的兒子嘛!

  輕輕撫著兒子柔軟的發,低頭親吻了下。腦中開始默背著明日上課要抽背的英文課文。

  為人母呀,真是太辛苦了。

  別說十九歲的小母親難為;一個十九歲的小父親也仍在努力的調適中。

  雖然兩個家庭的經濟情況都屬小康,多來幾隻碗筷吃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雙方家長有志一同都打算給這對小夫妻一點點小懲罰,以安撫自己被氣壞嚇壞的心臟功能,所以他們除了代付學費與育嬰費之外,其它生活上所需,可得要小兩口自己張羅去。

  於是辛苦的小夫妻已然培養出默契!平常在租來的小套房中縮衣節食,回家後

  不管是那一邊的家,則盡其所能地吃得頭好壯壯,順便打包回來;也就是吃不完,兜著走的意思啦!

  其實他們本來是很願意住在家中繼續過著被家人呵護的日子的,但雙方家長硬是存心要他們「好看」,直說既已成家就該培養成熟的性格與獨立處世的能力,不由分說將他們打包踢出門。

  在孫束雅產後三個月復學的同時,他們夫妻倆便淪落到十坪大的小套房來了。幸好寶寶一個星期只與他們住三天,另外四天由孫家與李家的人均分,否則他們夫妻一定會崩潰。

  寶寶真的來得太快了,轟炸得人措手不及。

  李舉韶,這個十九歲的小爸爸兼大一新鮮人,正努力地賺外快中。

  如果他依然是個「正常」的青年,他必然會如同以前求學時一路由幼稚園風光到高中時期那樣,文武兼修、意氣風發,左手撈田徑賽金牌,右手執品學兼優獎狀,左腳踢足球射門得分,右腳揮灑蒼勁有力的毛筆字,然後,口中自然銜著為數不少的獎金、獎學金什麼碗糕啥的!

  不過,既然為人父了,就不能再混混度日,醉生夢死下去。在賺錢第一的原則下,他老兄也就稍稍斂起孔雀羽毛,將翹得高高的尾椎垂下來,韜光養晦,以期做好為人夫的表率──至少必須做到若有女人來投懷,絕對不是因為他太招搖的關係。所以他沒參加社團,只在偶爾手癢時去運動社團玩一玩、到柔道社將人扛扛摔摔、到足球社射射門、到籃球社投三分球、到辯論社與人鬥鬥嘴諸如此類也只不過是偶爾。至於期中考得到全企管系最高分,也不是為了招搖,原因有三:第一,因為混混如他,自小向來就有著莫名其妙當榜首的天分,不是他太強,而是別人太弱;第二,家中懸賞獎勵學金,第一高分一萬元,第二高分五千元,再下去就沒啦,如果混得太徹底,則會被大哥修理;第三呢,也是有助於賺錢的,全系第一名的亮麗招牌,足以傲視家教界混吃騙喝不愁了。

  為人夫,可真是辛苦呀!

  除了星期六、日必定留給家人之外,他晚上兼了四天家教,剩一天與志同道合的豬朋狗友在PUB唱歌娛樂自己兼客人,還可以賺取微薄的金錢;白天沒課時幫忙寫作業、抄重點,賣「考前猜題」命中率百分之六十,每每在考試前成為唯一搶手貨。

  這麼忙碌的情況下根本沒有招蜂引蝶的機會,如果還會招來別人的愛慕,那也只能怪他生得太師;如果招來的是師長、學長們的關愛眼光,就得說他能力太強了。

  不過,抱歉得很,他李家老兄一概沒精神理會,賺錢比較重要啦!

  抄得很累,將筆一丟,李舉韶高舉雙手,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肩膀。要命,晚上還得去教那名笨得飛天遁地的國三生何謂「因式分解」,天曉得一個連基本公式都搞不懂的小鬼如何去應付明年七月的大考?要他說,他會直接指著南陽街的方向祝他一路順風;方便的話,讓他賺介紹費更好。

  不過,也不錯啦,將那小子的數學分數從個位數提升到十位數,小子的家長早已千恩萬謝。這個錢賺得並不辛苦,只是一味的賺錢操心勞力.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唉──呵──歎息聲吁到一半改為呵欠聲,十月底了,天氣正好催人眠。

  才想拿下二百度的近視眼鏡好生瞇個十分鐘,卻見得一位娉婷美女已落座在他對面。氣質斯文,看來一極棒的優雅美女形象,足以勾引圖書館內百分之九十九的曠男芳心;只消她放放電,沒有半尾傢伙能逃其電眼的魔力。而美人兒顯然也相當明白自己的功力高強,在夢幻般的一笑後,大眼直直對上對面的俊男──李舉韶,用端莊可人的笑臉以對,朱唇輕啟,流淌出清脆的嗓音:

  「李同學,又在用功了?」

  他認識她嗎?李舉韶左看右看,發現一大票癡男眼睛抽筋地定在這邊,可見這位美女頗有來頭,不會是校花系花之類的人物吧?有可能。

  「請問有何指教?」他直接問著。既沒有發暈盜汗,也沒有臉紅心跳,當然也就不會偷笑自己受美女青睞的好運道。

  美人兒編貝玉齒輕咬下唇,顯見他的反應令她頗懊惱,也甚感因反應不對而使話題無以為繼。

  「我……我是乙班的劉淳雨。」

  她以那種「這會兒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的表情期盼得到回應,實在令李舉韶無比為難。會令他注意的人不多,除非是某方面有專長的人才能榮列其上,但這位小姐除了她可能是系花之外,還有什麼豐功偉業嗎?

  「你好。有事?」無論如何。這才是重點。何況以他現在的身份,最好表現得呆一點,如果對方的企圖是當他李某人的女友的話,能撇多遠就撇多遠。

  「我……我想知道你對我的看法。」似乎用盡畢生之力才將話說完,並且含羞帶怯地垂下頭。

  「我不認得你,所以沒有看法。而且我已有老婆了,沒有空出來的懷抱再去容納他人。我想,你應該也不是這個意思吧?」他很好心地給台階下。

  「你……你有女朋友了?」而且還到了已稱「老婆」的地步?羞怯不見了,大美人此刻的紅暈是因為羞怒。

  奇怪,怎麼沒有人相信他口中的老婆是真真正正的「老婆」?不管啦,沒差啦!他點頭。

  大美人倏地起身,在眼中湧滿兩泡淚時,丟下一句:「我不會放棄的!」

  隨著白裙飄飄,大美人鎩羽退場,看得一票癡男好不心疼。

  「造孽呀!」隨著一顆籃球飛來,調侃的女中音也傳了過來。

  「杏子,又找我玩球了?現在不行,我工作還沒做完。」他將球丟回去。握起筆又開始努力賺錢。

  王春杏甩甩短髮,悄立一邊偷看他好看的側面。

  莫怪他一入學就吸引女人注目,誰能不被陽光一般的大男孩吸引呢?俊秀的面孔因架了金框眼鏡而顯得無此斯文儒雅,而且他的皮膚天生不場曬黑,真正像一名白面書生;功課好,運動也強,口才更上佳,天生是白馬王子的料!尤其當他開懷大笑時,簡直讓女人心怦失神。

  他自知條件好,但並不高傲,和氣而逗趣,與任何人都相處得極好。但他也有缺點的,太愛錢以及太過冷淡──對男女之情冷淡排拒。入學至今兩個月半了,一路跌碎在他身後的,是女子們的玻璃心。

  因為他一直表明自己有要好的女友,所以大家也沒給他按上什麼辣手摧芳心的盛名……但,他真的有女友嗎?還是只是想阻止女人示愛?

  王春杏衷心希望是後者。

  「幹嘛,吃我呀!要收錢了哦!還不把口水擦一擦!」李舉韶猛抬頭,笑弄著同班同學男人婆。

  「去你的!我玩球去了,下工後咱們打一場。」

  「再說。」他揮揮手,看她倉卒離去,不在意地聳聳肩。

  終於得以拿下眼鏡會周公去了。

  眼前花花草草芳華遍地,但他小指上的紅線,早與一名女子纏成了一生一世。說來還真的可惜,不過如果束雅不是紅線另一頭的伴侶,只怕會更可惜吧?

  大概。這麼想也好,反正老婆到底是娶了嘛!

  閉上眼,思緒濛濛,時光彷彿未曾走過十七個月,畢竟一年前與一年後根本沒啥改變。多的,只是一個叫李毓的小祖宗而已

  這,其實已是天翻地覆了,在他們未及弱冠的小世界中……

  若當真要起算他們之間不清不白的關係,其實也不必推算得太遠。雖然從國一同班之後彼此就有點給他那麼郎有情、妹有意,但敗筆在於他們都不喜歡當第二名。

  國一屬常態分班,第一學期就在李舉韶的輕敵之下敗北,但第二學期倒也扳回了好幾成。國二就男女分班了,最奇怪的是分班了反而令他們走在一起;成天泡圖書館吃冰的下場是世間又多了一對小小的情侶。

  除了更加在學業上較勁之外,他們發明了一個遊戲。如果各自考上了國一中與國女中,看分數高低,可以要求對方一件事──而在那之前,親密的限度只在於拉拉小手。

  後來他們果真都考上了第一志願,不過季舉韶分數高了那麼十來分,成就了他們青澀的初吻。

  有了初吻,尺度當然也就大膽了。趁著大考、小考、模擬考,幾乎沒吻得出軌。

  不過他們約定「那檔子事」必須在考上大學之後才做。但說與做是兩回事,否則也不會蹦出來一名叫做李毓的小娃娃了。

  孫束雅的母親是藥劑師,家中自然也就開了一間小小的藥局,以便與當醫生的孫父狼狽為奸,一個看病、一個配藥,多麼天衣無縫。

  藥局嘛,當然少不了保險套這玩意兒。有一天──也就是十七歲的孫束雅高二下學期甫開學時,沒事拿著保險套把玩,孫母見了,生怕女兒搞不懂用法,要是哪天不小心與男友天雷勾地火,忘了防範可糟了。於是無比詳細地將女兒教得非常明白,甚至畫了圖表來讓她印象深刻。太過深刻了!

  這是錯誤的一大步!

  雖然上了高中後,強大的競爭力之下,菁英之一的她已不再保有第一名的寶座,但這並不代表她旺盛的求知慾有所稍減。趁著某個週末的空檔,她偷渡了三打保險套前往男友的臥室,要他進浴室測量看看哪一個size比較合,結果……結果證明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最好不要拿敏感又易上火的話題來討論。

  孫束雅在「教訓」之下,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第一次實在是不好受的,試問,兩隻菜鳥還能有什麼美好的結果?他痛,她也痛。不過李舉韶比較不怕死,而她怕,根本不願讓他再親近。

  隔了三個月,才又給他親近了一次,感覺十分愉悅。然後,注生娘娘便來叩她的肚皮了。

  真是有冤無處訴!由此可知上天是公平的,總不會亞當、夏娃被趕出了伊甸園,而其他偷吃禁果者安然無事吧?

  孫束雅是在九月開學後才發現自己珠胎暗結了三個多月,居然不曾發現!

  報紙上有「九月墮胎潮」的聳動標題,而她以為自己恐怕也會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不然還能怎樣?她與舉韶都小,哪有法子養小孩?

  何況她可不想給父母活活打死。於是只好找參與有分的夥伴支援了。她不知道多少錢才夠,慎重約了男友出門會面後,摟著豬公撲滿一路哭了出去,直怪老媽怎麼可以進貨不良保險套,根本一點也不保險。

  李舉韶甫知她有孕,當然也差點楞到九重天去,但再一波的震撼是關於女友愛人決心墮胎的話。

  他是沒料到會有小孩啦,但也從來不存墮掉自己骨肉的想法。何況他是認定這個老婆的,既然有心要娶──本來預定十年後實行,現在也不過是提前進行,那麼又怎麼忍心殺死自己的小孩呢?

  不過,她會那麼想也不能怪她,畢竟有孕的是她,要面對更多損失的也是她。

  但李舉韶有心要留下小孩,斷然不容許孩子的娘去妄為了。

  那時,他們有一段對話的

  「你知道墮胎的程序嗎?」他沉重地問。

  「不知道……」她哽咽依然。

  他緊摟著她,雙手則放在她小腹上,小心地愛撫:

  「最先,因為我們未成年,所以你要得到家長的同意書。」

  「報紙上說有密醫,不必……」

  「報紙上也說密醫執行後的下場是血崩與不孕。」他輕搓她手臂上的疙瘩。

  「那……那怎麼辦?」她又哭了。嚇得六神無主。

  「就算我們有同意書,墮胎手術也是很可怕的,你千萬別聽信什麼無痛流產的謊言。你瞧,書上不也說第一次不會很痛,你卻痛得發誓不再讓我碰──」

  「誰跟你談這個!」她指他胸膛,慶幸他們消費的地方是有包廂的茶藝館。

  「好好!導回正題。我看過報導,所謂的人工流產是以一種類似湯匙的機器伸入子宮裡面,然後抓住胚胎,加以絞成爛泥,導流出來;不然就是以大鉗子探入子宮刮刮弄弄,將小胚胎夾出來──」

  「別……別說了!好噁心!」害喜加上想像畫面的不堪,她臉色蒼白地抓來垃圾筒乾嘔。「我不想受這種痛,但我能怎麼辦呢?」她臉色始終蒼白。手腳冰冷。

  他托起她下巴:

  「我們結婚吧!」

  「我不要!我才剛升高三,與你相同要往聯考的窄門沖刺。我不要為了孩子當黃臉婆,你不能要求我這麼做!」

  他輕聲安撫:

  「噓,只要生下孩子,你仍可以再讀書,只是晚一年而已,可以追上的。何況,我們把這件事變成兩個家庭的問題後,比較可以解決;我們畢竟還小,沒有本錢學人私奔,只好被罵一頓,然後將問題丟給他們了。反正你我的父母早認定我們是一對了。對不對?」

  她有些心動,但怕的事情更多了:

  「我媽會打死我啦!」

  「不會的,有我站在你前面,他們只會打到我,不會傷到你。來,我們立即打電話,將兩家的人集合在一起,要罵要打一次做完省事。」他聳肩,緊鎖的眉宇終於因她的軟化而舒解。否則他還不知該怎麼辦。

  不再擔心家人,她歎氣道:

  「肚子大了怎麼見人嘛!」

  「自從六月那一次之後,沒有再相好,原本就是怕有孕,不料根本早就有了,早知如此,何必禁那麼久呢!」也就是說,他們總共不過有兩次不清不白的關係。怕懷孕,也怕聯考分心,只剩一年了,不該再胡亂想其它,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紅著臉,伸手刮他:「羞羞臉!」

  他伸手摟她入懷,吻了好久才笑:

  「真的嘛!我一直想──唔──」雙唇遭青蔥玉指捏,不得言語。

  「不許說,色鬼。」

  他小心壓她在榻榻米上,將她雙手壓在兩側,十指與十指交握:

  「我們一定會成夫妻的,所以我不要有任何一個該來報到的孩子因為時機不對而被殺掉。對你來說,我是太自私了,因為辛苦懷孕的人是你。束雅,原諒我,也懇求你好好生下咱們的孩子。」

  她盈盈大眼有淚水沖刷過後的澄亮,低低的,她如呢喃的要求

  「那──那你要一直愛我哦!」

  「當然,我不愛你,愛誰去?」

  濃情蜜意之後,當然是面對怒罵與鐵拳齊發的下場。

  那一次,向來受寵的李家麼男,被父親與兄長修理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然後兩個半大不小的娃兒,便在雙方家長同意下結婚了。

  然後如此這般,過了一年多,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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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期六的早晨,嬰兒的哭聲權充美好一日之始的序幕。接續的,當然是小爹娘們的手忙腳亂。

  「舉韶,蘋果泥打好了沒有?寶寶好像一副沒吃飽的樣子。」原本準備趕公車去也的小媽媽,此刻只好做好遲到的準備了。心中第一千零一遍地告訴自己非讓寶寶改喝牛奶不可。也許明天開始。

  李舉韶睡眼惺忪地由區隔成兩坪大的小廚房走了過來,頭髮七橫八豎,沒來得及梳──反正他還打算再睡。沒課的星期六如果不給他睡到日正當中怎麼夠本?

  「小祖宗的胃口愈來愈大了。」他坐在老婆身邊,因為沒戴眼鏡,所以瞇著眼湊近兒子看著,那小子似乎已將母親體內最後一口乳汁給吸盡了,卻仍嘗試吸更多,所以眉頭愈皺愈緊,眼看就快哭出來了,要不是捨不得放棄乳頭,只怕又要哭個驚天動地。

  「好啦,小鬼,讓媽媽上課去,老爸來伺候你吧!」他抱過兒子,搶在妻子扣好衣服之前,偷吻了一下。

  「討厭!」她紅著臉擰他厚臉皮一把,將制服收拾回端正的原樣。真的必須出門了。

  李舉韶喂兒子吃果泥,一邊打量他的年輕小妻子。不諱言,束雅依然不像一名「婦人」,全身仍充滿青春少女與生俱來的純真與稚嫩;產後復原情況良好──否則她死也不會肯復學,唯一增重的只有她的上圍。為人老公者對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抗議的。

  要說她變的不多又不盡然,畢竟經過一年多的婚姻、生子洗禮,她身上自然散發一股穩重氣息,不若以前愛鬧好勝到無法無天的恣意輕狂。這一點使她有別於同齡的少女,使她的韻味矛盾地交織著天真與成熟,稍稍有鑒賞力的男人必然會因此而迷惑,沉迷於她的神秘之中;再加上她相當好看──沒有男人不會注意到這一點。所以他早八百年定她下來,實在是正確的選擇。別的男人永遠只可以遠觀,不能近攀,多麼大快人心的事!他不禁偷笑不已。孫束雅梳好頭髮,綁好馬尾,轉身順便替丈夫梳幾下,傾身吻他:「好了,我要走了,中午要買便當回來嗎?」

  「不用了,咱們到大姊的餐廳吃免費的大餐。」「可以嗎?」她大眼滴溜溜地轉,想起上星期六才去混吃騙喝過一頓。

  「可以啦,吃完後還可以把小毓借她玩,我們去看電影,我向同學詐來了兩張『變臉』的電影票,不用可惜。」他笑得好奸詐地與老婆分享作戰計劃。

  當人家的老么,向來好處多多。

  「好呀!真的好久沒看電影了,上一回去看的時候恰好是八百年前。」她嘟嘴,向罪魁禍首親了一下。小鬼大概是吃飽了,很大方地恩賜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要不是你怕給人看到大肚子模樣,我也不必陪你當藏鏡人,我們是夫妻,還怕人家看呀!」說到這個就不免要抱怨之前損失的電影票了,聽說「第五元素」不錯,裡頭的女歌唱家的聲樂真正的是天籟。

  「你怪他吧!」她很方便地指著兒子鼻尖。

  他抱兒子起身,一手撈起她的書包:

  「別玩了,再不出門,第一堂課就要缺席了。」

  「好啦,拜拜。」她沒膽看向時鐘所昭示的時間,反正快快出門便是。

  看老婆走入電梯後,他才關上門。打了個呵欠,看著懷中與他長得極度相似的小傢伙,商量道:

  「好啦,媽媽上課去了,爹爹我孤枕難眠,你就陪我睡吧!下回肚子又餓了時,再哭醒我就成了,OK?」

  也不管兒子的笑臉代表懂或不懂,他老兄反正抱著兒子補眠去了。

  又是日復一日,辛苦又美好的一天。

  從國女中淪落到這所普通高中,實在是不得已的,因為不好意思回去面對以前的師長,再加上「日揚高中」離家比較近,不必像以前還得轉兩次車才能到學校。

  反正她功課一向不差,要考大學就不必非要在那個高中準備不行。

  「嗯,孫束雅,你在做什麼?」在數學老師還沒來的空檔,鄰座的王麗枝湊過來表現出非常想聊天的表情。

  孫束雅收好小冊子笑道:

  「沒什麼,寫家用支出薄而已。」

  「你在家中也得管這些呀?」

  「分工合作嘛。」她乾笑。為了可以早日成為有殼蝸牛,他們夫妻向來一毛錢也不輕易浪費,自然要記錄好家庭用度。

  不過人家小女生才不會把這話題當重點談,她又問了:「你老實說,有沒有男朋友?」語氣開始有點神秘兮兮,笑得亂曖昧的。

  孫束雅點頭:「有。」

  顯然答案出乎人意料之外,王麗枝嘴巴張大了好久才記得它有說話功能:

  「真的?那周向榮怎麼辦?他喜歡你耶!」忘了壓低嗓門的後果是招來前後左右同學的加入討論。

  「周向榮暗戀我們班的轉學生呀?難怪最近老往這邊晃過。」前座同學了然道。

  「聽說他因為得了很多獎牌,即將保送輔大,以後會參加國際級的運動比賽。」後座同學奉送情報。

  也就是說那位周向榮先生是校內運動王子,風雲人物之一。又高又帥,正是時下流行的俊男長相。

  不過不好意思得很,時代潮流再怎麼變,她孫束雅仍然只鍾情白面書生型的表相。何況她早已死會,沒有活標的權利,爾後再蹦出什麼慘無人道的曠世俊男也撥動不了她的心湖。那不在於男人有多帥,而在於感覺的問題;反正她就是鍾情李舉韶頑皮不正經的死樣子,其他什麼酷男冰男邪男子,大可滾一邊涼快去。

  王麗枝慫恿著:

  「喂,如果你男朋友沒有周向榮帥,快點甩掉,這個比較好啦。聽說他們家是本地的大富翁之一哦!」

  了不起呀!憑他們夫妻的省錢、攢錢本事,還怕二十年後不是全台巨富之流?

  孫束雅只差沒打鼻腔哼出一口氣。

  「沒興趣。」

  「是不是你男朋友比較帥?那他的家世如何?讀哪裡?」右側同學好奇地問。

  「帥不帥是見仁見智啦!家世與我家差不多,目前讀T大一年級。」

  聽起來像是普通優秀的大學生嘛,還以為是小說中所描寫的天之驕子哩,不僅家財萬貫,順便來個品貌一流,最好年紀輕輕已是家族企業中的大人物!

  「要不要換男友?周向榮比較符合白馬王子的條件,你那麼漂亮,嫁給有錢人當少奶奶多棒。」王麗枝像個嫌貧愛富的老媽子一般,不死心地推銷「日揚高中」第一帥哥,以期小美人兒睜亮明眸看清現實的殘酷,並且珍惜自己的好運道。

  「才、不、要。」她一字一字地拒絕。現在才覺得讀男女合校真的很無聊,以前讀國女中多好,沒有蟑螂螞蟻來搗蛋,全以升學為第一要務,偶爾來個聯誼也不會太當真。

  「王麗枝,你覺得周向榮帥就夾去配呀!也許你會成為雀屏中選的那名灰姑娘嘛。人家有男朋友了,你少來拆散人家。」又一個同學湊過來討論。

  覺得主題十分無聊的孫束雅開始神遊太虛,心口不自覺多跳了兩下。想起了自己老公條件並不差,以前讀和尚學校還不至於出什麼岔子,但現在就讀T大,美女一大堆,不知道他有沒有乖乖的?

  大概有吧!他光打工賺錢就累個半死了,哪來的時間風騷?但反過來說,工作地點也可能出意外呀……

  噢!想著想著,胸口傳來窒漲感,又脹奶了,撐得內衣好不舒服,晉陞為人母之後,自己好像比同年少女老了許多,會不會?

  趕忙從書包中掏出小鏡子,再一次確認沒有魚尾紋、老人斑之後,才再一次放心,可是……她絕對不相信她的老公不會有人喜歡;那麼她搶得過外面的女人嗎?

  鏡子又湊近了些,努力想照出自己「果然很美」的影像。但看了十九年的面孔實難客觀評分,再怎麼看都覺得不怎麼樣耶!

  人家欣賞的大眼裡有紅色血絲,自白的皮膚是蒼白失眠的表態,鼻子不很挺、嘴巴不很紅、臉蛋也不很瓜子樣……怎麼辦?她長得普通平凡,怎麼爭得過外面的女人?不知道再過幾年老公會不會丟休書給她?

  如果他敢,她一定要告訴他大哥,叫他大哥再修理他一次。對!仿如吃了定心丸,孫束雅的心情又開朗了起來。雖然嫁人後,娘家的人當她是半潑出去的水,但婆家的人可疼她了,她有很多靠山可以靠。

  想來就很快樂。

  「你看你看!豬鼻子!」

  「把他手抓放在耳邊,像不像日本的招財貓?」

  「把他戴上安全帽就像大同寶寶了。」

  「哇──」

  忍無可忍的「玩具」終於大哭以示對不人道行為的抗議。

  通常這個時候,就會出現正義之師來發出正義之聲:「好了吧!你們!別再虐待你們兒子了,我答應代你們照顧小毓到你們玩夠本回家帶走寶寶為止,可以了吧?」

  辦公室內,端坐在大桌子後方辦公的美麗女主管終於舉白旗投降。不然又能如何?眼睜睜看一雙可惡夫妻玩死自己的兒子嗎?

  「我們只是想讓姊姊知道小毓有多麼好玩嘛!」李舉韶萬般無辜地安撫兒子,彷彿兒子會大哭是當姑姑的不對,早早投降不就沒事了嗎?

  李舉樂──一個不幸生為李舉韶大姊的女子,絕佳的冷靜工夫向來失效於這個無可救藥的小弟身上。她起身抱過小天使般的侄兒,順手擰了下小弟白皙的面皮。

  「兒子是生來玩的嗎?你們夫妻真是沒一點為人父母的樣子。」

  「大姊最好了嘛。喏,這是泡好的牛奶,這是我中午擠的母奶,這是蔬菜肉泥,還有尿布。」孫束雅將一大袋嬰兒用品放在大桌子上,在吃飽喝足兼把兒子脫手後,一顆心早已飛到外邊去了。

  七手八腳地交付一大堆東西後,兩個身著牛仔褲情侶裝的夫妻便有默契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轉身往外溜去也。

  認識他們,且恰巧不幸生為他們親戚的人除了認命外,實無第二條路可以走。

  忙碌的星期六下午,身為一名五星級法國餐廳總經理女強人李舉樂,只得偷閒關在辦公室中,努力與小娃娃耗上了。

  這枚娃娃炸彈的威力一向是持續著的,否則不會讓她人仰馬翻到現在,成為小娃娃御用奶媽之一。

  「會不會太殘忍了?」搭上公車,孫束雅掏出所剩無幾的良心來反省。

  「不會啦,頂多下次找別人托嬰就好了。何況這是可以諒解的呀,你才期中考完,放鬆一下也是理所當然。而且我也工作得那麼累,難道還不許我們約會一下嗎?要知道,許多離異的夫妻都是因為缺少溝通而走上分手一途的。」

  「都有你說的,自己想玩還編藉口。」她認識這位仁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所以說夫妻連心嘛。」他嘻皮笑臉地親她一下。

  「老公,你身上帶多少錢出來?」

  「兩張招待券與兩百塊。」用來買滷味、可樂,以及坐車回家,恰恰好夠用。

  「那晚上去叫大哥請客好不好?」她腦筋動得也快。想到市區恰巧離李舉鵬辦公的地點非常的近。李家大哥呢,一向是她的偶像,沉穩內斂、負責任、有威儀,而且很疼她。

  「才不要,要是正好遇到他工作狂的病症又發作,我可是會被打得滿頭包。」飯可以少吃,小命可一定要顧好。

  公車已到鬧區的中心點,他拉著她跳下公車。孫束雅才有空回話取笑他:

  「你跟大哥呀,根本是老鼠見到貓。所以才盡可能的不見他,對不對?」

  他摟住她腰,順手捏了她粉頰一把:

  「知道就好,說那麼明白做什麼?」他家那個幾近完美的大哥呀,簡直不是人,是超人。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被一家急欲轉型的小家族企業延聘去當管理人,年薪列入極機密,每年分紅也少不了;連企業所有人也得敬他三分。

  而李舉韶與其兄相差九歲,可以說是被萬能的兄長帶大的。家事全管,包括管理父母的財物,因為身為務實教師的李氏夫婦除了薪水之外,並無其它理財本事。

  如果一個人能家事、財事、外務和功課皆一把罩且輕鬆自在的話,不叫他超人要叫啥?但這種完人之可怕是在於他認為別人也可以與他相同的完美。可見十九年來李舉韶被操得多辛苦了。

  他的吊兒朗當正是大哥眼中容不下的頹廢。愛之深,則揍之切,由李氏兄弟身上十足可以印證。偏偏天性聰穎的李舉韶硬是反骨一身,沒什麼雄心大志,也就不會兢兢業業過日子。

  輕鬆一點嘛!能好好過日子又何必自討苦吃?

  看了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才開演,孫束雅賴在丈夫身上,抓著他衣袖搖著:

  「我要吃冰淇淋。」

  「好,我去買,要是錢用光光了,我看我們就一路乞討回去好了。」小聲戲謔完,他去找冰淇淋買了。

  乖乖站在電影院門口等,忍不住左張右望。芸芸眾生相中,她猶如一朵清新小花,惹人不自禁的注目。天真的表情、漂亮的臉蛋,常常不自禁惹來眾多人的癡望,有膽子一點的當然會過來搭訕。

  美人永遠不會落單!多麼真切的道理。

  所以,在五分鐘之內,已有四個自稱是XX公司星探的男子上前搭訕。管他是真是假,她反正沒興趣,一律以「我的男朋友快來了」、「我沒興趣」回應之。

  「小姐──」

  又來一個!她今天怎麼突然大走桃花運了?!

  「我已有丈夫小孩了,別煩我了行不行?」她火大地直言,然後看向一名西裝革履的好看男子。看來像社會人士,怎麼也學人做不入流的搭訕行為?真是花心得沒格調。

  周志深好笑地揚高眉毛:

  「丈夫小孩?小──,謊話編得太破不會有人相信哦!我沒惡意,只是看你十分可愛,想請你喝杯咖啡而已。在下周志深──」

  「怎麼了?」討價還價地買來一支超大冰淇淋,回來卻見老婆一臉的不耐煩,想也知道所為何來。

  孫束雅接過冰淇淋,勾著他的手!

  「沒事,我們找個地方坐。」基本上她不當陌生人一回事,自然也就沒介紹的必要。

  妻子都這麼說了,李舉韶也不以為意,張口就咬掉一大球芋頭冰淇淋。

  「討厭!人家最愛吃芋頭的,怎麼一口就咬掉?吐出來!」哇哇大叫地抬頭,堅決要分一半回來。

  他只好哺渡一半給她,才讓小妻子息怒。兩人躲在無人的角落搶吃得不亦樂乎。但李舉韶的警覺心畢竟比老婆敏銳上那麼好幾點,發現了剛才那個衣冠禽……衣冠正常,並且充滿「$」符號的男人並未放棄跟隨他們,尤其看到他們如此親密之後,臉色沉得像發現老婆偷了人似,不禁令他暗想束雅難不成在嫁他前已先嫁過一次?

  答案當然是沒有。那麼那位仁兄一臉大便所為何來?嫉妒人家夫妻恩愛啊?無聊。

  「對不起。」冷沉的聲調隱著火氣。

  「知道對不起我們就該滾遠一點。」李舉韶也不怎麼客氣。既然人家深知罪孽深重,隨隨便便回應以「沒關係」未免太過敷衍?

  「你要幹什麼呀?」有老公摟著,她膽子也比較大。

  周志深遞出名片,對她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窈窕淑女,君子求之,想必這位小弟弟明白這個道理吧?」毛頭小子也敢與他這種成功社會人士較勁嗎?

  「是『君子好逑』吧?老伯伯!」孫束雅嫌惡地糾正。

  「我想他一定沒讀過『關雎』。」李舉韶以可憐的眼光侮辱衣冠禽獸。

  「走了啦,搞不好他是某精神病院通緝中的病人。」好好的一個約會,她才不要浪費掉哩。

  李舉韶點頭,任由老婆拉著走,不忘擱下話:

  「她是我老婆,沒你追求的分!」

  但太挑釁的話,通常令不懂失敗為何物的天之驕子感到不爽至極。

  事情,也就不會這麼算了。

  難道是老天懲罰他們拋棄兒子自己跑去玩太不應該嗎?不然為什麼連看場電影也不得安寧?她的要求一點兒也不多,只要夫妻倆安安靜靜看一場「變臉」居然成了奢求,奢求到她比電影中的人更早變臉!

  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T大的「電影欣賞社」也選在同一天、同一場來此欣賞電影,而她老公手中的票就是由這個社團成員手中詐來的。自然也就沒資格怪這種「他鄉遇故知」的情況。

  但她一點兒也不樂意被當成研究的對象,而且更不樂意她的老公李舉韶成了眾花癡女眼中的好吃蛋糕,好像每個人都想過來咬一口似的。

  她老公在學校到底有沒有很乖呀?

  自他上大學之後,她同時也復學了,各自學業忙得不得了,尤其她上高三,在早自習、晚自習、假日返校溫習兼補習的緊鑼密鼓課程,她只會比他忙,不會比他閒,所以也就沒機會去T大探訪他。他不會偷偷亂來吧?

  她會有這種心思不是沒理由的。不知為什麼,那些女人好像一致決定要排擠她,中場上個化妝室回來,她的座位已被侵佔了,而李舉韶那傢伙還無知無覺直盯著精采的劇情看,渾然不覺身邊女子不是他愛妻。她又不能隔著七八個位置叫那女人滾開,只好忿忿地在七八個女子嘲弄的眼光中找到一處燈光、視覺全不佳的座位生悶氣。

  更可惡的是散場後,她本想與丈夫一同走,不料一波人潮就硬將她擠出去了。

  她生氣了!跺跺腳,含淚走向不遠處商業大樓,找大哥哭訴去也。

  「小妹妹,我們總經理不接見沒育預約的客人,而且你也不像是來談生意的,對吧?」櫃怡總機小姐擋駕,讓她上不了十二樓的最高主管處。

  「他說我可以隨時來找他的,他是我大哥啦!」雖然沒有來過,但李舉鵬才不會不見她。

  這會兒總機小姐親切的笑容轉為浮面的客套。這小妹妹生得這麼可愛,居然是個騙子!她見過總經理的妹妹,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強人兼成熟美人,除此之外,家庭人口簡單的上司根本沒其他妹妹了。

  「小妹妹,總經理很忙,真的不見客。」

  「小姐,你打電話,我來問他。」努力吸了吸鼻子,阻止眼淚潰堤。再見不到大哥,她滿水位的眼淚就要噴出來了,所以她的鼻音愈來愈重。

  總機小姐看得有點心軟,但可不敢輕犯上司的規矩,一般閒雜人等,是不該通報上去打攪他辦公的;何況這女孩真的不是上司的妹妹嘛!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高級主管專用的電梯突然打開,走出的正是全公司首號黃金單身漢李舉鵬是也!

  「總經理……」總機小組不敢叫得太大聲,因為大上司正與大客戶的代表團談話

  「大……哇!」「哥」字還沒來得及喊完哩,眼淚便爭先恐後掉了一大串,委屈不已的孫束雅投入威嚴天生的李舉鵬懷中,開始了第一波哭功。

  整個一樓的接待大廳突然靜得只聞啜泣聲……

  有人訝異;有人屏息;有人等自律律人甚嚴的上司發火,修理得不敬之人滿頭包;也有一張霎時慘白的俏顏褪盡了血色,看這曖昧的一幕。

  而,跌破眾人眼鏡的奇跡出現了!

  向來吝於露出人性化情緒的大主管,居然以從末出現過的溫言軟語哄著懷中可愛的小女孩:

  「束雅,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

  「我……我……」硬咽抽氣鼻涕齊來,哪擠得出話?

  「束雅!」一聲清亮的大吼由門口傳來,正是氣急敗壞的李舉韶是也:「你跑來這兒做什麼?也不告訴我一聲!」他還以為老婆被好色中年叔叔拐跑了咧!

  一隻巨掌驀地一撈,不知怎麼著,李舉韶的衣領就這麼輕易被撈住了。

  「江秘書,麻煩你代我送客。至於其它條文,相信明日的會議可以達成共識是吧?佟小姐?」一手撈人、一手摟人的李舉鵬,依然以冷靜平和且若無其事的口吻問著客戶代表中的為首著,也就是美麗與智慧同時聞名於商場、剛才臉色蒼白的女子。

  「當然。」被稱佟小姐的女子昂高下巴,以冷靜且備戰的面孔退場。不過腳步略嫌失去從容。

  不過,那也不是眾人會注意到的事。

  眾人又看到沒有人性化表情的上司又一次地浮現異象,嗜血的狠表情瞪向他那俊美討喜的小弟,咬牙道:

  「你給我上來!」

  再次退場,電梯門閣上之後,有幸目睹此奇景的人們仍閉不上他們足以吞下駝鳥蛋的大嘴巴。

  然後,嚴明冷淡的上司有小女朋友的事在一天之內傳遍十二樓上上下下,連不管事、只數錢的公司負責人和股東們也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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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mpty
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6 pm

第三章

  「第一次哭回來,是因為不知道寶寶在哭什麼;第二次哭回來,是因為不敢換沾有拉肚子穢物的尿布;第三次哭回來,是因為寶寶半夜不肯睡!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小毓呢?」孫母扳著手指細數女兒哭回來的原因。這次是沒有哭啦,但由哭腫的大眼來看,八成早已把淚水哭完了。懶得埋會其它,她左看右看,沒找到外孫的身影,連忙問了下。

  「在大姊那裡。」從冰箱內翻出果汁與布丁蛋糕,一邊吃一邊埋怨地看著母親:「你都不問我受了什麼委屈。」

  「我幹嘛問?當你的老媽子已是我畢生最大的委屈,沒有人會慘過我。」孫母回得不客氣。

  「我要回來住幾天,我要與李舉韶那呆瓜分居啦!」

  「你以為你在扮家家酒呀?不過你們會吵架還真是稀奇。」孫母開始有點興趣了,願意恩賜女兒些微的訴苦時間。

  「他……他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啦!」

  「拜託,你接到的情書難道會比他少?要不要看一下最近這一批信呀?幸好你學校的通訊地址寫這裡,不然當心舉韶妒火高漲,反對你再去上學。」

  「我又沒與任何一個人交往。」她從來沒告訴那傢伙自己經常接到情書的事實,一律請家人代為銷毀。「但是他有!他有認識他們學校的女生。」

  「你是看到他與人打啵還是拉手怎地?與同學認識是很正常的事,以前他讀一中時也不缺女性愛慕,怎麼現在才開始吃醋?」

  孫束雅皺鼻頭:

  「那是因為沒有親眼見到啊,哪裡會有危機意識!而且那時我長得可愛,他才不會移情別戀呢!」

  孫母翻翻白眼:

  「你的意思是現在人老珠黃,怕被比下去,所以大吃飛醋是不是?」

  「老媽,你很不夠意思耶!聽人家訴苦,口氣卻一點也不誠懇。」她解決一瓶果汁,打算再接再厲往第二瓶進攻。

  「你無聊。」這是孫母睿智的結論:「你就以這種芝麻小事與舉韶鬧翻?」

  呃……說到這個就心虛了。基本上,他們還沒來得及吵架,舉韶已經被修理得很慘,更慘的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會被修理的原因。

  這種事……也不好對老媽明說吧?其實,更真確地說,她是回來避風頭的,不然她可能會被老公活活打死,因為他真的被K得有點慘;大哥也太照顧她了,居然不由分說,先揍人再說。害她亂內疚一把的,當下顧不得哭了,匆忙跑回娘家來。

  正在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前面傳來店員小姐的叫聲:

  「老闆娘,李先生來找束雅啦,她還在不在?」

  「請他直接到後面來。」孫母交代著。

  「我……上樓去了……嘿……」

  孫母拎住她衣領:

  「給我站住。」

  幾秒後,抱著兒子、臉上青青紫紫的李舉韶已從前面的藥局移師來到後方的廚房。

  「舉昭!天哪,怎麼了?」孫母抱過外孫,心疼不已地叫了出來。

  「沒關係,被我大哥打的,而我正想問束雅我會被打的原因。媽,小毓寄你一下,我與她上樓好好談一談。」一邊說的同時,十指關節喀喀作響。

  「不要上去啦,媽──」她抱頭鼠竄,想溜到老媽身後,企圖以最逃避的方式混過危險時刻。

  豈料,孫母無意幫忙,早閃到前面看店去了,眼前此刻逗孫子玩比較重要啦。看也知道束雅該被打一頓。

  當然,孫束雅便得乖乖地任人拎上樓去清算了。

  孫束雅的香閨依然保持未出嫁前的原樣,因為她三天兩頭便回來一次,想改做其它用途可不成;連用品什物半件也丟不得。

  鎖上了門,李舉韶雙手抱胸,背貼著門,瞪著縮在床上的老婆:

  「要不是我溜得快,現在大概被抓回去跪在祖宗牌位前懺悔了。」他唯一一次有過這種下場是在於他弄大了老婆的肚子,無話可說。現在可就滿腹委屈了。

  孫束雅不敢直視他,但心中那股氣可還沒平:

  「誰叫你忽略我,讓那些女人欺負我!」

  「她們哪裡欺負你了?」當時電影播完時他的確很訝異身邊坐的不是老婆,但這又算得了什麼滔天大罪呢?

  「你看電影時為什麼都不回頭看一下我還在不在?我不在乎那些人不理我,一直抓著你聊學校的事,可是她們強佔我的位置,又伸長腿不讓我回座就不應該了。你最討厭了啦!」她朝他丟去一個枕頭。

  「就因為這樣才會跑去找大哥?」他抓著枕頭坐在她身邊。扯動被揍的地方,不免悶哼了兩下。

  她看著他的臉,低問:

  「很痛嗎?看你臉腫得像頭豬。」

  「丈夫丑,做老婆的也沒什麼光采。」他朝她咧唇呲牙。

  她將他T恤下擺往上拉,果真在他身上看到更多的青青紫紫。只好先拿藥酒來替他揉傷處了。

  打開門還沒來得及叫人,就見到醫藥箱早已被擺放在門口。老媽也真奇怪,敲門叫人不就好了。

  「躺下。」她先從他後背開始揉瘀血。

  「可不可以下回別用這種方式讓我難看?我們好像沒有什麼溝通不良到必須靠別人處理的心結吧?」

  她都嚷著:

  「當時那些女人故意擋成人牆將我推出電影院,我哭都來不及了,哪管其它。我又不是想叫大哥打你,我只是要找人哭一下而已。」

  「拜託,下次要哭找我哭就可以了好嗎?」他將T恤脫掉,轉身讓她揉前面。

  他身上的青紫再一次使她愧疚:

  「對不起嘛。」

  想一想,忍不住笑了:

  「沒料到你這麼會吃醋。平常看你挺少根筋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敏感?」

  「我還沒遲鈍到別人在修理我,我卻看不出來的地步。你在學校怎麼做人的呀?有沒有太招搖?」跨坐在他腰上,她直接拷問。

  他大呼冤枉:

  「才沒有咧!我一直對別人說有老婆了,但他們不信。那也無所謂啦,反正不理他們瞎起哄就好了。」

  「為什麼沒人相信我們結婚了呢?」她歎息。

  他笑,拉下她身子,一個翻身便壓住她了:

  「沒關係,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低頭深吻住她。

  她摟住他頸項,輕喘不已,明白了他的念頭。

  「不行啦,快吃晚餐了,家人快回來了……」

  不過她也只能說這麼多了。她的丈夫早已樂在其中,沒有收手的打算了。

  「喂,聽說你星期六與女朋友約會被看到了?你真的有女朋友呀?」王春杏一邊打量李舉韶的鼻青臉腫,一邊問著她最在意的問題。

  李舉昭正在把玩同學帶來的單眼相機,不甚在意地點頭:「對啊,我不老說有女友了嗎?都眼見為憑了怎麼還不相信?」嗯,好久沒給老婆孩子拍照了,應該找個時間來拍一下。首先就是想辦法借到同學視之如命的昂貴相機。

  「王萍說長得不怎麼樣.而且還只是個高中生對吧?你不覺得太嫩了嗎?」

  不怎麼樣?對啦,如果他漂亮的老婆列為「長得不怎麼樣」之貌,那麼台灣大概有七成的女人要叫醜女了;而且,這還是相當客氣的算法。女人呀,怎麼都捨不得稱讚別人好呢?又不是說壓低別人就會使希望成真,那麼貶低同性又何必?徒惹自己醜態罷了。

  「你幹嘛?今天突然婆婆媽媽起來?」他笑弄地看她。個人的私事要探也有個底限吧?

  王春杏張了張口,最後只粗率道:

  「問一下不行啊!虧我們還是哥兒們。不理你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是不關她的事沒錯呀!李舉韶笑了笑,也沒理會。

  「那你鼻青臉腫又是怎麼回事?給女朋友打的?」三言兩語,忍不住又扯回了原點。

  「不是,只是與家兄玩摔角。」

  相機所有人此刻走了過來:

  「喂,聽說系花劉淳雨傷心得不得了,在證實你真的有女朋友之後。」

  李舉韶搖了搖頭:

  「你不會要告訴我,我是千古罪人吧?」

  「難道不是?拒絕了一名美女,於心何忍?別與小高中生玩了,收收心來追我們的大美人吧!才子配佳人,多少人期待看這種結局呀!沒見過人這麼笨的,年紀輕輕就戀愛,上大學談戀愛才正點,美人多、時間多,以前的青澀初戀何不忘了?」

  「去!」他伸手打了胡言亂語的人一拳。「出言不遜,罰你相機惜我一個月,饒你不死。」

  「什麼鬼話!我都還沒用過咧!」

  「反正讓你用了也只是浪費,先借我啦!然後我再教你使用,多麼美好的遠景,對不對?小陳?」

  那位小陳想了想也有道理,但仍先說條件:

  「如果弄壞了,不必還回來,三萬塊直接送上來就可以了,少來討價還價那一套。」

  「OK!」到時再說啦。

  「對了,劉大美人要我傳話,中午請你到學校對面的冰果店談天,別忘了。」語氣亂羨慕的。

  「沒空。」輕輕地逸出一句。想起自己全身的疼痛,拒絕的心意更堅定了。

  但他這一句話可惹毛其他怨男了,尤其小陳叫得最大聲!

  「下午又沒課!你哪會沒空?」這個男人很囂張哦,仗著幾分能看就這麼傲還得了?

  「她誰呀!隨便叫,我就隨便去,那我多沒原則?你們也奇怪,收了那個劉什麼的多少錢,逼我去應召?無聊。就算是應召也有錢賺,平白要我出場又請客,叫她一邊涼快去吧!」心情實在不爽,又看到一票皮條客的面孔,他沒心情維持風度。

  「我們系花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你女友啦?不然哪天帶來給我們看一下呀!」

  「要看?可以,下午柔道場見,陪我活動筋骨,順便給你們的骨頭重新組合一下,各位意下如何?」拜託,自家系花推銷不出去就該好生反省一下,反而怪人不識貨,這些人熱心得欠揍。

  幸好幾名系花親衛隊還懂得自個斤兩,屁也沒再放一個,摸摸鼻子走了。

  「你很重視她,對吧?」王春杏低低地問。

  「當然。」

  「她很幸運。」

  「我也很幸運。」他聳肩,不知道自己好在哪裡,足以讓別人以為束雅有他這個丈夫簡直是老天眷顧。他們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平凡的一對夫妻罷了,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只是早婚了一點,又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還是,世人淺短的眼光已到了光看外表來決定一切了?或著,大學生們已有不成文條規,必須修戀愛學分才算不枉四年生涯?其中又以外貌佳著吃香,一入學就被盯上盯下,然後其他人自詡喬太守的瞎攪和?

  真無聊,比不上他國中戀愛時的千分之一。當初那種純純之愛的青澀感覺,常常令他回味再三,餘韻迴旋在心頭。

  至於那個系花劉什麼的,則是被寵壞了。

  下午沒課,家教工作七點半才開始.所以第四節一下課李舉韶立即往公車站牌跑去;除了可以到父母家中吃一頓免錢午餐外,順便看看兒子。近來他在長牙,常常啼哭,偶爾也有點發燒,所以照顧的工作便由兩家長輩全攬在身上,怕他們夫妻太過散漫,一不小心就玩掉他們寶貝金孫的小命。

  其實真的是多慮了,雖然他們是把兒子當玩具沒有錯,可是當人父母七八個月以來,總也照顧出一點點心得,愛心更是豐沛得不得了,看扁他們就略顯沒意思了。害他們夫妻只好跟著兒子流浪在兩個家庭住來住去。話又說回來,既然家中有房間,當初又何必堅持踢人出門自力更生?小套房一個月住不到二十天很浪費的。

  真不曉得那些腦袋硬化的長輩們在想什麼。

  以一個身為忙碌的人夫人父兼一家之主的男人而言,實在沒有太多閒工夫去行善世人兼善天下什麼的,但跟前擋在公車站牌前的劇碼硬是讓他無法順利前進到另一邊好向可愛的公車招手。怎麼辦才好?

  李舉韶沉默地陷入空前的為難中。

  公車站牌前,典型的「惡霸求愛記」正在上演。一名手捧鮮花、頭抹豬油的魁壯男子正在對一位美女求愛,但美女已多次拒絕,一心想逃開,可惜那男子左擋右擋,就是不給機會讓美人溜走。

  「我請你吃午餐。」

  「不要!我要回家。」美女聲音充滿哭意。

  「上車吧,我今天開賓士,坐起來很舒服!」狼爪直直探向佳人柔荑。

  「我不要!我……我有男朋友了,我說過了,你怎麼都不死心?」小美人步步後退,退到無路可退時便聽到身後傳來痛呼!

  天哪!招誰惹誰呀?李舉昭冷不防被尖尖的鞋跟踩個正著,踩到的是他薄軟小羊皮鞋下的小趾頭,痛得只差沒當場流下英雄淚。怎麼這女子看來不重,腳力卻有份量得嚇人?

  甩了甩腳,本想再退個幾個大步,等他們把戲給演完的,但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臂給人撈個正著,正是那個小美人。她開口了:

  「吳天良,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你不要再糾纏我了!請走吧!」

  嘎?什麼?他什麼時候加入演出陣容了?但沒有他開口的時間,一顆拳頭已往他的門面揍來,想為他仍帶著青紫的俊臉再上層彩虹,為秋冬節令增加一些美好的色調——

  「碰!」

  拳頭擊中了肥肉。

  拳頭是李舉韶的;肥肉是吳天良的。然後那位魁壯男便如洩了氣的氣球一般,消頹在他老兄的車子旁,痛得說不出話來。

  李舉韶甩了甩手,無奈道:

  「早點讓開不就好了嗎?沒事擋我的路做什麼?」話完走向公車站牌,懶得說其它。

  「你……請你等一下!」身後傳來美女感動的呼喊。

  李舉韶皺起眉頭,回身道:

  「有事?」老天,千萬別來以身相許那一套。他會揍那具攔路鬼,純屬為自己打算,不以救美為前提。但聽說年輕的女子都有美化情境的天分,怎麼拗都要拗成瑰麗的童話效果。

  「我……我叫朱麗夜,是T大三年級……」

  「學姊好,我是一年級的小學弟,後會無期。」他快樂地打斷她的自我介紹,多幸運,他既不姓羅,也不叫密歐。

  隨著一輛公車駛近,他愉悅無比地往上跳去。衣袖揮一揮,甩落一顆剛形成的玻璃心。

  看兒子去也。

  想恩賜兒子覲見老爹的機會,可沒料到想見兒子得先預約。回到了家,只見老媽忙著切切弄弄,卻找不著兒子,他揚聲問:

  「小毓呢?爬到外面去玩了嗎?」

  「瞧你說些渾話!舉樂抱他去打預防針,等會就回來了。先吃吧,我等你爸回來再吃。」李母端來一鍋湯。

  「今天大家都有空呀?好稀奇。」大口扒著飯,環視著設備新穎便利的美式廚房。

  這間佔地七十坪的樓中樓高級公寓,是大哥退伍後的第二年買下來給家人住的。不必貸款便已搞定一切,讓一家子成功地搬出侷促的教師宿舍,從此成為有殼蝸牛.並且住得極舒適。可惜他住的時間並不長,才不過住個一年,就被踢出去自立門戶,情願讓那些空房間留著養灰塵,真是的。

  「你也知道我與你爸教的科目都不是升學的重要課程,怎麼會沒空?一個教生物、一個教健康教育,才占聯考的幾分?所以一直沒法上讓你們過好日子。」李母溫婉地笑著,也為自己有三名傑出的子女感到驕傲。

  「那才好呀!有更多空閒可以含飴弄孫,別人求也求不來呢!反正我們又沒餓死。」

  李母寵愛地點了他額頭一下,對這個么兒向來沒有辦法。也許是尋常人眼中繁重的課業對他而言都如吃飯睡覺一樣簡單,所以自小到大,他總有餘暇去弄一些奇怪的事端出來嚇得家人雞飛狗跳。還好束雅的父母極為開明,否則她這兒子要是被揍死償罪,他們為人父母也不好說什麼的;督導不力,其罪難辭。

  「你臉怎麼了?」近看才發現么兒臉上有瘀青。

  「大哥K的,沒事。」盛了第二碗飯又吃了起來。

  李母正要詳問,卻聽到大門外似乎有爭吵聲,她起身:「外面怎麼了?」

  「我去看。」他矯健地跳起來,三五大步就到門邊,將暗紅雕花銅門打開,便見得鐵門外的大姐與一臉哭相的兒子,他趕忙再將鐵門打開。

  「啊……啊……」小寶寶認得父親,一陣叫嚷後,直伸雙手要父親抱。

  「小乖,爸爸抱.爸爸好想你哦!」他抱過兒子亂親一氣。正在享受父子親情的溫暖時,一道凶狠的銳光疾射而來,他這才注意到門外還站著一個壯碩如古維京海盜般的男子。奇怪,今天怎麼淨遇到這種頭好壯壯的男人?不過這位看來是順眼多了。氣勢乖乖的不得了,迫人極了,莫怪兒子眼中有兩泡淚,被嚇的嘛!

  「你就是她的情人?」太過字正腔圓的口音一聽就知道是外國長大的小孩,一點台灣味都沒有。

  「我?」情人?搞啥?他眨著眼看向一臉氣怒的姊姊。

  「對!他就是我孩子的父親,你可以滾了!」她將他們父子倆推進去,自己墊後也打算關上門。

  但那孔武有力的男子猛地阻擋住她的動作:

  「我不在乎!聽到了嗎?我不在乎!」吼完了話,那位海盜男才揚長而去。

  徒留下低咒連連的李舉韶安撫自己被嚇哭的兒子。真他X的!小毓去打預防針已經夠可憐了,還得忍受被嚇,他忍不住低叫:

  「姊,下次請別再引這種惡煞上門了好嗎?如果他有機會成為我的姊夫,請他學會輕聲細語再上門。」

  「怎麼了?」李母不明白地問。

  「他不會再上門了,他與我沒有關係。」李舉樂定下心神,也湊近侄兒身邊撫著。

  李舉韶壓根兒不信,炯亮的眼光看得李舉樂垂下頭,無力迎視別人的探索。

  「算了,我要帶我可憐的兒子回房休息去了。」不想理會別人的愛情故事,此刻只想剝開兒子的衣服看看被針扎的地方,然後陪他洗個澡。天氣實在有點熱,今天又流太多汗。

  「別又只顧著玩,忘了餵他吃奶哩。」李母吩咐著。

  「是。」

  但那也只是耳邊風而已。

  他這個壞心老爹在餵飽兒子之後,拿出單眼相機開始大拍兒子裸照。幻想著二十年之後如果兒子不孝,就廣發天下,讓他無臉見人,呵呵呵!手上握有把柄的感覺真好,就不怕以後兒子比他搞怪,制不了他了。

  誰知道兒子長大之後會不會回報他們當他是玩具之仇?凡事小心一點比較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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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mpty
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7 pm

第四章

  洗完澡出來,孫束雅隨便穿了短背心與短褲充睡衣,一邊擦著濕發、一邊道:

  「對了,我下星期天可以出去嗎?」

  抱著兒子坐在床上陪他爬行的李舉韶問道:

  「幹嘛?」

  「班上辦烤肉活動,與G中聯誼。」

  聯誼?變相的「來電五十」活動!

  「全部同學都得去嗎?」他伸手抓她坐在床沿。

  「他們叫我一定得去。哎呀,到底可不可以嘛?不然你也去,省得到時我沒有伴可以聊天,好不好?」

  「你還怕沒人獻──?」他才不信。

  「不怕呀。可是我討厭不相干的人替我做牛做馬,我又不打算回報什麼。」從十四歲正式給追到之後,她縱有其他男子追求,可不曾輕飄飄地大享眾星拱月的虛榮感。都認定一個男子了,哪還需要其它備胎?還不起的盛情,還是少沾為妙。「一起去吧?」

  「不行,我要到大姊那邊當臨時工。你自己去玩吧!」他引導兒子爬向老婆身上。

  「我們很缺錢嗎?不會吧?」當初就是看他賺得夠用才打消了自己也去打工的主意。又不是想過億萬富翁的生活,那麼拚命做什麼?

  「我是有計劃買輛機車代步。不過這不是重點,大姊有追求者了,而她又騙那人說小毓是她生的。那麼我是想,既然她敢這麼說,就要承受後果,兒子借她演戲,那我趁她帶小孩的空檔打她的工賺錢,各取所需嘛!」

  「我們這種賺法,會不會有點過分?」她覺得他們兩人實在吃自己家人毫不愧疚。

  「答答……」小寶寶已爬到母親懷中找吃的去了。

  「不行啦!我正準備斷你的奶了,怎麼又來要?舉韶,你去泡牛奶啦!」她扯著老公叫著。

  他懶得起身,反而側躺在一邊,鼓吹著:

  「沒關係啦,你比較近,要斷明天再斷。」

  「每次都這麼說!」她嗔他一眼,只好拉高衣服順兒子的意──誰叫他們都懶得動。

  「我喜歡看你哺乳。」他突然說著。伸手輕撫兒子的小手:「常常會忘了我們已為人父母,畢竟我們自己也才半大不小。看你哺乳,不得不承認古人所言,這是世上最美最神聖的一幅畫面。我們的兒子好美,你也好美。」

  「老公……」

  才正感動著呢!不料李舉韶撈來相機建議:

  「來,我們把它拍下來──」

  「不要!」她叫聲尖銳,嚇了兒子一跳,在他還沒哭之前,她趕忙安撫,只以怒瞪表示忿怒。「你要死了,拍下來供人欣賞你會光採到哪裡去?」

  「又沒說要給別人看,我自己沖洗啊。」看來這個建議不可行。他還有點不死心:「怕什麼,你胸部沒下垂,而且還挺漂亮的,你也沒有小腹什麼的,拍了才好看。」

  「滾開,不,你出去。少用那鬼東西拍我。我一向討厭拍照,現在我更討厭了。你太閒的話,幫我把作業寫一寫,去。」玉腿一踢,巴不得把老公踢飛出去。

  李舉韶收起相機,不敢再動這個念頭,嘖,本來還想以「母子」為題,拍一些東西去參賽呢!看來不行,只剩下奶粉公司舉辦的「可愛寶寶」活動可以參加。獎金有十萬哩!那也不錯啦,基本上他只要一年份的奶粉免費供應就很高興了。

  不理會老婆的逐夫令,他賴在一邊,伸手摟住妻子,笑道:「我們真的很幸運對吧!」

  「我們這叫有驚無險。」她知道他指的是一路走來的婚姻生活。要是雙方家庭不諒解,結局只會以「慘」字劃下句點。「如果我們依照原本的打算,二十六歲結婚的話,不知道會怎樣?」她想著。

  「就是偷偷摸摸的暗通款曲了。然後大學同居,面對完全開放的大學生活,又是一項考驗。大難不死的話,等我服完兵役且工作穩定之後,你沒兵變,大抵就是過著現在的生活了。」依當初的十年計劃,每一年、每一個階段都是不可測的變數。

  環境會變,人心會變,感情經十來年的摩擦,也不知會弄出什麼結果;如今定下來也好啦,省得有三心二意的機會。

  她突然想起以前國中同學群中,也有幾對小情人。

  「記不記得我們國一時,班上最先傳出戀情的人?就是紀漢林與錢思詩,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國中交異性的朋友最倒楣,常會成為取笑的對象,幸好他們兩人聰明,一直私下往來,到了國三才稍稍有人發現,但那時大家忙聯考都來不及了,哪管別人幹嘛。

  李舉韶點頭:

  「不知道,八成分了。」他不樂觀。

  「才不,我認為他們可能一同進大學了,而且沒有拖油瓶,日子更加快樂。」她一直很樂觀。記得那兩人功課不錯,絕對不會發生某人上大學,另一人落榜的事。

  他抱過吃飽喝足等睡的小拖油瓶,笑道:

  「誰見過這麼漂亮的小電燈泡呢?要不是他,你哪能得到我這個好老公?」

  「哼!你怎麼知道更好的丈夫人選不會在往後出現?」她昂高下巴。

  「得了,要是有,也沒你流口水的分了!」他點她額頭,半認真的警告。

  「你也一樣啦!」她叉腰回應。

  難得會上PUB去聽丈夫唱歌的。因為高三功課重,又盡量自己陪孩子玩,不敢讓長輩操勞太多,所以丈夫工作時,她的工作便是陪兒子。

  結婚之前忙著與他共享兩人世界都來不及了,哪會想去瞭解他的其他朋友群什麼的;結婚之後,寶寶的事忙得她天翻地覆,甚至有五個月因為身材太難看而死不走出家門,也不怎麼有機會去認識他的朋友。

  不過,由丈夫口中倒也知道他以前在國一中有幾位相同對音樂有興趣的人,各自考上大學後,依然沒解散,以演唱的方式賺外快,順便一解自己音樂饞蟲發作的病症。

  他們所組的樂團一星期演唱三次,分屬三間不同的PUB,而李舉韶只參與星期五的這一場。他老兄既不精吉他、又不精貝斯,只剩聲音與熱情還可以。湊合著當歌手,把表演場地當成唱卡拉OK居然也混了兩三個月,而且也開始有了一些歌迷必定來捧場──八成先看上人師,再決定歌聲也可以;以女性佔九成九的比例。

  實在是太吵了。要不是看在招待券不用太可惜的話,今天也不會丟下兒子跑來這邊被轟炸。本來想給丈夫意外的驚喜,但人潮太擠,他大概也看不到距舞台最遠的地方有他心愛的老婆吧!

  此刻她老公正唱著英文老歌,穿著一身黑,一副又帥又酷的樣子,讓最前方尖叫的女子們都快衝上去扒光他衣服了……好飢渴。現代的女人都這麼猛嗎?

  舞台的角落,站著一名帥氣男性化的女子,手中拿著毛巾與開水,在他唱歌時,趕忙送上盡可能的服務。有些女客人看不出她也是同性,口哨吹得可響了。

  但孫束雅知道她是女的,因為眼光騙不了人;雖然含蓄了些,但是愛慕的眼色仍是有的。這時候以客觀眼光來看,不得不承認她丈夫真的滿帥的,奇怪以前怎麼都覺得普通,一點點好看而已?大概是看久了,也麻痺了的關係。

  一杯酒突兀地放在她桌上,一名男子大剌剌地坐了下來:「小姐,可以聊聊嗎?」

  「不可以。」她回答得也直接。沒空給他關愛的眼光,一雙眼只盯著舞台上的人瞧。

  「那男孩不錯,走演藝界會有一片天。」

  「他不缺人肯定。」所以大可不必去賣相。

  「你也不錯,有興趣拍廣告嗎?」通常他這麼問時,再高傲、目中無人的女子,也會霎時化為乖巧小綿羊,奉他為至高無上的金主,前倨後恭得嚇死人。

  不過這回他大大失算了。小美人仍無心理他,只敷衍了一句:「別吵啦,他唱得已經夠混了,咬字都聽不分明,你還要來吵我。」她記得老公英文底子極佳,那他幹嘛唱得那麼模糊?莫非對歌詞不熟,又因為有人點歌,只好混過了事?

  碰了一鼻子灰的中年男子這下更有興趣了!小美人有意思,他喜歡。

  「小姐,我是『風翊傳播公司』的主任,同時也是『風翔廣告公司』的企畫主任,真誠地想與你談論拍廣告事直,而不只是搭訕的伎倆而已。請相信我。」他將名片放在她手邊:「敝姓鄭,鄭安權。」

  這下她終於看向他了,不過口氣更不耐煩:

  「我不是說別吵嗎?我什麼都沒興趣啦!」

  正面看她,更加發現這小女生美得秀致,既天真又嫻雅,全然沒有一般高傲美人所具備的任性倔傲,將面孔扳成朝天狀,不自覺那種氣質早已使美貌流俗折損,浪費了自己的好相貌。既美麗又清靈純淨,鄭安權看遍世間美女的老眼,仍不禁為之一一亮。這種氣質才是少見且稀有。

  「你不想成名嗎?至少可以賺不少錢,你還是高中生吧?」

  他的追問只令孫束雅煩得想溜。乾脆回家好了,因為看不慣女人們尖叫流口水的對象是她丈夫,可是這種醋是不該吃的,那麼走人來個眼不見為淨不就啥事也沒有了?何況又有陌生人在一旁呱呱叫,討厭!

  打定主意,她馬上起身,轉個方向便欲朝大門口擠出去──人潮是愈晚愈多。

  「小姐,請等一等!」鄭安權不死心地伸手

  「哎呀!」她低呼,撞到服務生,且被抓住手。

  「匡琅!」這是服務生一時手滑造成的一地碎瓶聲。

  歌唱聲倏止。後方的騷動未必吸引住全PUB的人注目,但主唱者則不然,驀地以麥克風大叫:

  「那個老傢伙,放開我的女人!」

  才叫完哩,就見帥哥主唱跳下舞台,瞬間已飆向肇事地點,全然無視乍然靜止的人聲,以及一臉鐵青的老闆。眼中只看到他老婆的手被一名中年不良男子抓住了。

  一撥一勾,老婆安然入懷。而鄭安權踉蹌地退了三大步。

  「你……你怎麼下來了?」孫束雅左右看了下,明白自己成了所有人視覺焦點後,只差沒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李舉韶一心只想料理中年男子,暫時沒空與老婆哈拉:「喂,老伯,年紀一大把了,別對小女孩出手.很難看的。」

  老伯?鄭安權抗議了

  「我才四十歲!」

  「我們才十九歲,比起來你夠老了。」這會兒他倒是認出了這名中年男:「咦?你不是上個月那個纏著我的星探?用這種身份拐小女生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沒有拐!我是誠心要栽培你的。她是你的女朋友啊?長得真好,一起加入我們公司吧!包你們大紅大紫!」鄭安權開始幻想財源廣進的美景。

  不過李氏小夫妻可沒空理他,而且舞台那邊的夥伴也在叫人了:

  「李,你再不上來,我們可能會被老闆踢出去,你那齣戲演完了沒有呀?」樂團團長也以麥克風大力放送,逗笑了台下一片看好戲的人海。PUB老闆也止住了轟人的步伐。

  「來了啦。」他應著,拉著老婆的手往台上走去,讓她在後台休息比較安全。

  「你們──」鄭安權低呼著乞求被重視的一瞥。

  李舉韶伸出食指搖了搖:

  「我不會拍廣告,我老婆也不會。找別人當金山銀礦去,少來煩我們。」話完,已領老婆站在台上,看著底下沉默且興味的眼光──當然那些女歌迷就別提了,青面獠牙不看也罷。他低笑好一會,不肯讓妻子掙脫躲開。對著台下道:「這位小美人,是在下的親密愛人。剛才有位企圖搭訕的中年伯伯,認為她去上電視一定會紅,這一點我絕不懷疑。」他已坐定在高腳椅上,將妻子摟坐在左腿上又道:「可是,她的美麗,只能由我來獨享。而既然沒有人會比我更愛她,那麼我的獨佔也就天經地義多了,是不是?畢竟成為眾人追逐的對象,除了金錢與困擾外,沒有其它所得。尤其以愛最為貧乏。傑.Danny'sSong──丹尼之歌。」他伸手向樂團點歌。

  在下如雷熱烈、捧場不已的掌聲中,他這次一點「混」的跡象也沒有,十足認真地對妻子獻唱情歌

  「人們笑著說我是個幸運兒,而我倆才剛開始。

  我想我會有個兒子,他會像你和我。

  自由得像只白鴿,在愛中孕育,

  陽光將會普照大地。

  而儘管我們兩袖清風,我依然深深愛你,

  一切都會帶來愛的連鎖。

  每天早晨當我醒來,你總是讓我幸福得想哭泣,

  讓我知道一切將平安順利。

  愛那個用紙杯裝住全世界,並且一飲而盡的男人,

  愛他,他將帶給你幸運。

  如果你發覺她是你的意中人,

  最好帶她回家,可別獨居,

  試著去創造一個愛的天地……」

  他在唱完後本欲偷香,不過孫束雅早先一步跳下他的膝,躲入後台。李舉韶只好在狂烈的掌聲中以戲劇般的聲音呼叫:「親愛的,別跑太遠,今晚的歌全為你而唱。」

  原本就已熱烈的氣氛,在此一事之後,更將亢奮的人們推到更滿足的境地!

  大膽的求愛宣言、俊男美女的賣相,怎麼看怎麼的唯美不凡!比看電影還精采,怎能不如癡如醉呢?

  這個小伙子一定會紅的!鄭安權再度燃起了雄心壯志,非要說服這對小情人當明星不可!

  比起外頭吵翻天的情緒波湧,後台躲羞的小美人可是無臉見人極了。雖然心中暗喜,但羞人的感覺也不斷氾濫出來。下次打死她也不來了。

  「你就是舉韶的小女朋友?」一瓶海尼根放在她跟前,伴隨著冷淡卻又好奇的問句。

  她抬起仍紅暈的臉,接過啤酒。

  「你是?」不就是那位帥氣女子嗎?

  「我叫王春杏,舉韶的同班同學兼好友。」她背靠柱子,仔細地打量眼前秀麗純真的小美女。「電研社」的女人們嫉妒得太凶了,居然說這位女子相貌平凡!難怪李舉韶看系花不上眼,他的小女友不但漂亮,氣質更是純淨,不是那個徒有美貌、老做作裝斯文的劉淳雨比得上的。

  「哦,你好。」她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你還是高中生吧?你們交往幾年了?」

  「算起來交往五年,國中就認識了。」她知道王春杏在評估她。不過她並沒有什麼不好直說的,反正乘機可以知道老公在學校的事,她也挺好奇的。

  「他是你學長?」她並沒料到他們交往那麼久。

  「才不,我們是同學。要不是我有事耽擱了,早該一同上大學的。」結果現在小老公一屆,心中仍是亂不服氣的。

  重考生?還是留級生?這麼想的同時,不免浮上一層輕鄙,也喜悅於終於抓到美人兒的至大缺點──草包。

  「舉韶在T大企管系很有名,一入學就成了名人;只可惜太重視賺錢,沒機會發揮他的才能。不然不僅系學會力邀他加入,恐怕『學生會』、『T大頂尖會』也會招攬他加入其中。」語氣中不勝惋惜。

  實際情況怎麼樣孫束雅是不知道啦,但她老公在國高中時期已經風雲得很夠本了,恐怕對於名聲的顯揚已不那麼有興趣。了不起也只是被捧成「XX王子」之類的人物,有什麼好玩?

  「賺錢是比較重要沒錯。」她以此做結。

  呀?什麼?難不成這女生就是李舉韶拚命賺錢的原因?供她玩樂買名牌的金主?

  不容她出口詢問,李舉韶已唱完今天的時段,輕快地跳入後台摟著孫束雅問:

  「老婆,我唱得好不好?」

  「我看你還是多學幾首歌再來混吃騙喝吧!除了那首『丹尼之歌』之外,其它的歌都有點混。」她伸手理著他的亂髮。抬頭承接他的輕吻。

  「李!要不要一同去吃消夜,順便讓我們認識一下一直無緣見到的嫂夫人?」全退到後台的樂團另外三人興致高昂地圍住他倆。

  「才不要,唱兩個小時也不過賺個四百元,再讓你們吆喝去請客,我今晚不就白唱了?不然你們請客,一切好辦。」李舉韶討價還價。

  一群夥伴早知道他死不請客的惡習,看在美女的分上,只好任他敲竹竿了。移師往夜市打牙祭去也。全然遺忘了還有一名今兒個才出現的朋友──王春杏。

  在既非熟友.又未經介紹的尷尬中,加上被遺忘,怎好開口直呼要一同前去?只好落寞地看他們一行人遠去。

  一顆心只憐憫著李舉韶努力賺錢供女友揮霍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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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mp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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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下午四點半下課回家,還來不及抱兒子親愛一番,就接到大哥打電話回來托她帶一份重要資料去公司。反正閒著也沒事,於是就抱兒子去公司,當成飯前的散步。

  這回總機小姐已認得她了,不過還來不及表示親切,下巴已滑落下來

  「孫小姐……他……呃,好可愛!」

  「謝謝!我可以直接上去嗎?」

  「可以……」

  就在孫束雅搭乘電梯上樓後,下面已開始傳新的流言:總經理與某高中小女生已育有一子,小孩長得極似父親……

  消息在下班前已傳遍全樓,十二樓除外。

  這種事孫束雅當然不會知道。一上了十二樓,她的兒子即成了所有工作人員的焦點。小孩子長得漂亮又笑臉常開實在很吃香,小小李毓又多了十個想當他乾媽、十八個想當他乾爹的男女,並且是商業菁英之流,真是風光。

  「原來你真的是舉韶的老婆,我還以為那小子叫著玩的。父母長得好,小孩子也就可愛極了。連奶粉罐上的嬰兒都比不上小毓的好看。」一名與李家兄弟相熟的主管笑著說。引來其他人的附和。

  「那麼年輕就生孩子很辛苦吧?」一名女主管問。

  「還好,大家都很幫忙,我們夫妻一點也不累。」她樂得閒在一邊吃點心。這是大哥特地叫人買來獎賞她的。

  李舉鵬將工作完成一個段落,見已是下班時刻,也就走出個人辦公室。

  「好了,各位,『周氏』的代表八點才會過來開會。你們何不各自休息吃飯去?」順手抱過小侄兒,展露出一點人性化的溫暖。

  「舉鵬,不如我們叫外送,大家一同在公司吃晚餐吧!看看這小寶貝多逗人呀!」副總經理、同時也是公司大股東之子的黃銘棋建議著。眼中閃動父愛光輝純屬移情作用,因他妻子正身懷六甲中。

  「也好。」他指示助理訂餐去。「束雅,留下來一起吃吧!小毓幾點該喝奶?」

  「六點。啊!叫舉韶泡過來好了。」有好吃的當然要招呼老公一同享用。趕忙跑去打電話,找人去也。

  「啊──啊──」小毓對他的大伯父露出四顆門牙的笑容,直伸手要抓領帶。

  「你們長得真像。」男秘書說出大家一致的看法。

  「不,他比較像舉昭小時候。老端著一張笑臉去騙取別人的掏心掏肺。」十九年前抱著小弟時,小弟也有類似的表情與動作。不過還是會心甘情願被勾引。他淡淡笑著。

  「如果個性像父親,不知以後誰會負責追在他背後收爛攤子,舉韶嗎?」一名男主管猜著。

  「才不,他比較有可能帶著孩子到處搗蛋。」李舉鵬早就看破了。老看他們夫妻把兒子當玩具來玩,還能有什麼指望?

  隨著餐點送過來,不久李舉韶也報到了,一邊喂兒子吃奶,一邊讓妻子餵食。他七點半還得上家教,不把握時間吃個夠本不行。

  「舉韶,你兒子這麼漂亮,要不要多生幾個來美化地球?」有人打趣直問。

  「不行,束雅怕痛,我們不生了。」他正努力要把奶嘴塞回兒子口中,可是他那兒子一雙大眼只溜溜轉在一桌好料上頭,不肯再喝牛奶,小小手指直往食物的方位抓去。

  他壞心地以手指沾啤酒,想讓小鬼吃一吃苦頭,不敢再妄想染指桌上的大魚大肉。

  不過在一大群護嬰心切的人士阻喝中,當然沒有成功。

  首先李舉鵬就不饒他。敲了他一個響頭後抱過小侄兒,以小湯匙餵他喝鮮魚湯。

  「總經理,你很熟練嘛!」有人低呼。滿臉的不可思議,他們眼中至高無上的老大,似乎與這種事無緣的。

  嘿……說來就心虛了,李氏小夫妻傻笑地互看一眼,不敢明說小孩甫出生時全家動員看育嬰寶典,努力學習,而當時唯「二」混水摸魚沒學成的就只有他們。也之所以,往後照顧事宜,任何一個人都比他們熟練,並且知曉寶寶每一階段的變化,以及可以吃的東西為何。

  李舉鵬沒有說明,只淡淡掃過那對埋頭猛吃、心虛的小夫妻一眼,唇邊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話題又轉回小夫妻身上:

  「不生了,多可惜!」

  孫束雅拭著嘴:「等我們可以自己養活孩子再說了。現在我們連小毓都養不起,還好家人很幫忙。這孩子來得太快,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真的生下來了。」

  在座的有一位女主管臉色若有所失,開口道:

  「我與我先生在大學時期曾有過一個孩子,但因為沒有打算讓孩子生下來妨礙我們的課業前途,所以拿掉了。雖然現在也有兩名孩子,但總會回想那個無緣的小孩,如果生下來了一定很好。」

  一名男主管也道:

  「我前任女朋友也拿掉過孩子。那時兩人都怕負責任,也怕家人知道,不想在婚前生小孩。那時我們是打算長相廝守的,不過我去當兵之後,也就自然而然地分了。如果當時生了下來,並且結了婚,情況一定不同。」

  他們心中幻想的小孩面孔,全仿如李毓這般可愛有如天使。如果,當時沒拿掉的話……

  李舉韶笑著打破沉寂的氣氛:

  「好啦!別懷想了,把握現在才重要啦。這麼說來。我家李毓還真是墮胎潮中的漏網之魚;為了這條小魚,我給我大哥揍得十天下不了床。想想也值得。不過如果家人不幫忙,我們夫妻一定會累死,學業沒了不打緊,搞不好還會瘋掉。各人一種命啦!」在這種時刻,他可不敢發表高論,雖然他向來反對因孩子來的時機不對,全以自己方便為前提,便草草了結一個小生命。不過這到底是別人的事,他沒什麼好說的,只要自己的寶貝順利存活於世上便好了。

  「看你們小夫妻倆相親相愛,著實也羨慕得緊,不若我們一出社會,談的情愛,也就不是那回事了。再怎麼說,也不會有最單純的心情去投注。」一人又說著。

  女助理笑問孫束雅:

  「丈夫成了家,卻未立業,你怕不怕日後丈夫萬一沒出息吃苦?」

  孫束雅訝然問:

  「為什麼要想那麼多?我並沒有辦法在談戀愛開始就算出他有沒有出息呀。我們只是互相喜歡,交往起來很快樂,所以一直在一起。目前為止雖然不怎麼有錢,但日子還算過得不錯。以後如果他努力工作仍賺不了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嘛,台灣哪裡餓得死人?餓不死且讓自已快樂才是重要的事。何況太有出息的話,可能要賠上家庭,我並不會這麼希望。」她一直覺得大人的世界複雜在於想得太多。根本是庸人自擾。

  「老總,你的看法?」一人問著。

  李舉鵬將小孩抱直,讓他趴在自已身上,輕柔地拍著背,讓小寶寶打嗝出來:

  「典型的單純想法,沒被社會折磨過的人大都這麼想。如果十年後她還能這麼想,才是真樂觀。」

  李舉韶與小妻子互看了下,傳遞扮鬼臉的訊息。

  「好了,我要趕去上課了。小毓,爸爸親親。」將兒子抱過,逗得他咯咯直笑。

  「好了,快去吧,晚上我會送他們母子回小套房。」李舉鵬領他到電梯口。

  「謝啦,大哥。」他將兒子轉了個方向,讓大哥得以抱著。電梯已快抵達十二樓了。

  自己玩得正樂的小李毓,張大雙手咿咿呀呀地往大伯父那邊倒去,突然快樂地叫出字正腔圓的兩個字

  「爸、爸──」他投入大伯父的懷中。

  李舉鵬抱個正著,訝然地看著可愛的侄兒。

  李舉韶下巴垂了下來,幾乎沒流下滿桶的辛酸淚。

  而,電梯內早已大開的內部,傳來女子聲的低呼,以及幾名男子的恭喜聲

  「李總,幾時結婚我們怎麼不知道呢?好可愛的兒子,太不夠意思了──」

  搞什麼呀?!

  「你這個不孝子,枉費為爹的三、四個月來不斷教你拼音,『爸爸』、『爸爸』叫了不下三千六百次,你屁也沒有回報一個,結果第一次拼這兩個字居然奉送給老爹我以外的人。你說,該不該打?!」

  「咯咯……」

  「你還有臉笑?為父的平日待你不薄啊!雖然有一點點欺負你、有一點點玩你、有一點點忙……不過我還是對你很好啊!你不能因為你大伯父比較老,又比較疼你,你就忘了誰才是你親爹!」

  小嬰兒對父親精采的演出抱以熱烈的支持,笑得更開心了,拿鈴鐺拍著手,著實給足了面子。

  「看你一副蠢樣也知道罵也沒用!」李舉韶洩氣地坐回床上,捏了兒子鼻子一下。開始用甜語誘惑:「小毓乖兒子,來,叫爸──爸。叫呀!叫爸──爸,不然叫我老頭呀、爹呀什麼的,基本上我也不大有意見,只要別叫我老不死的就可以了。叫呀,叫呀!我的兒子是天才,八個月大就會叫爸爸。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三不成禮,快叫,快叫,昨天才叫過一次,你今天不可能會忘了的。」

  「ㄇㄤ——ㄇㄤ……」小孩子玩累了,開始討東西吃。

  「ㄇㄤ你的頭啦!不會叫爸爸就不許吃──等等!你不可以叫ㄇㄤ——ㄇㄤ!你要先學好『ㄅ』字頭的發音才可以去研究『ㄇ』字頭的叫法。來,叫爸爸。」

  四顆牙的傻笑是唯一的回答!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將兒子抱得高高的:

  「你呀!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雖然你的奶粉費有一半是你大伯父出的,老爹我沒出半毛錢,可是我好歹也是勞心勞力又討皮肉痛讓你生下來的耶,要不然你早就成了一坨被絞爛的血肉丟到馬桶衝到化糞池,當有機肥料的分了。」

  哎!罵也聽不懂!浪費口水而已。

  不過兒子熱情地以口水洗他的臉,到底撫平了些許李舉韶近二十四小時來的嚴重郁卒。

  「好吧,看在你有在懺悔的分上,賞你一瓶牛奶喝,飯後水果是木瓜,吃了不會變傻瓜。」叨叨念著,將兒子抱在左手,一同擠入兩坪大的小廚房,泡牛奶去也。

  小套房的門被打開後,重重地關上!

  李舉韶轉頭看臉色不對的妻子:

  「下課啦,怎麼了?」

  「我今天走什麼運呀!」用力將書包丟在鞋櫃上,氣虎虎地坐在床沿:「剛剛跑樓梯太急,跌到膝蓋了。好痛!」

  「被狗追呀?」將兒子放在枕頭上,讓他自己抱著奶瓶喝奶。拿過醫藥箱坐在地板上審視她的膝蓋。

  她翻高裙子:

  「才沒有,只是被跟蹤。本來想躲回我媽那邊,但我忘了我爸媽參加醫師公會的旅行,去香港四天才會回來,哥哥姊姊當然也就不會回來了。」

  「被毛頭小子跟蹤嗎?」

  「不是,是昨天與大哥談生意的周氏企業少東。那個叫周志深的傢伙就是上回看電影遇到的那個人。他居然還認得我。昨天以為我是小毓的保母,大哥請來的小奶媽哩。」兒子比較像父親又不是她願意的。

  「你昨天怎麼沒告訴我?我走了之後又發生什麼事了?」他眼神不善地瞇了起來。企業少東遇上清純小女孩,好一幕眼熟的愛情小說劇碼。

  她哇哇叫痛!要死了,要消毒也不打一聲招呼。

  「你昨天回來就睡死了,我對牆壁講啊?今天打算說的,沒想到他已查到我讀哪裡,就追來了。難怪小說的男主角老是家財萬貫、有錢人子弟。這種人比較閒嘛,負責開名車、拿鮮花追著女人跑,還怕不手到擒來?」

  「你昨天沒明說孩子是你生的呀?」

  「情況很詭異你懂不懂?而且我根本沒機會說明。他們那些大人一廂情願地認為小毓是大哥的兒子之後,根本不理會別人說什麼。公司裡那些大哥大姊早因客戶到來而忙於公事,不再提閒事了;你也知道大哥辦起公來六親不認,下屬哪敢哈拉?而且,昨天小毓收到很多紅包哦!都說是當成以後週歲的禮物。」她抓過放尿布奶瓶的外出袋,倒出了四五個頗有份量的紅包。

  「大哥沒有阻止?」李舉韶才不信。

  「他不知道。」她陪老公一同數錢。

  「這就是不認兒子的原因?」

  「不是。昨天客戶群中有一位很漂亮的小姐,以為大哥有兒子後,臉色一直很不對;她好像是『京華』集團的千金小姐,被父親派到『周氏』磨練學習。私下曾偷偷問我大哥有無妻子之事,我一時之間很難回答大哥沒妻子,而我是孩子的媽。奇怪了,追你們家俊男美女的人,怎麼都會以為小毓是他們心上人所生?他們的世界真亂七八糟。我最可憐啦,兒子只有耳朵像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大哥心中怎麼想,如果他不喜歡那位有錢千金,那麼讓外人認為他已娶妻生子也好;如果大哥喜歡,自然會對她明說。對不對?」

  他微點頭。在他們的印象中,李舉鵬是很容易讓千金小姐、女強人傾心的性格男子。卻也從未見到內斂自製的他對什麼女人動情過。基本上能讓李舉鵬動上一根眉毛就已是了不起的功績了。他只對親人表現溫暖,尤其疼愛李毓這個逗人的小寶貝。

  「唔──」不知何時吃完奶的李毓已爬過來父母這邊,將母親當成一棵樹,緩緩地爬上去,直著身子想抓頭髮玩。

  她抱住,輕拍兒子的背,轉而道:

  「不管大哥的事了。事實上,今天還有人找我麻煩。」大眼含嗔地瞄著坐在地板上的丈夫。

  李舉韶指著自己:

  「有關於我?」不會吧?

  「你們T大企管系的系花與幾名跟班,居然學日本漫畫中示威的場景,到校門口等我,說我不要臉,拿男朋友的血汗錢揮霍,害你累個半死。喂,你自己說,有沒有在學校中傷我?」

  「我沒有。」他只差沒發誓。「誰胡亂說我拚命賺錢讓女朋友揮霍的?對了,她們又怎麼知道我的女朋友是你?」因為老婆不愛拍照,他皮夾內甚至沒放照片。

  孫束雅疑惑地與他大眼瞪小眼。在瞪不出結果的情況下也就不去深想。她問:

  「你的人緣是太好還是太不好?有本事她們應該自己去勾引你,而不是找我麻煩。搞不清楚狀況。」

  他改而坐上床,摟住她:

  「等你也考入T大,一切都沒事了。別提這些無聊女人了,何不再來談談那位企業少東今天的行為?」轉來轉去,終究轉回他萬分在意的事情上。

  開玩笑,老婆被成功的社會人士覬覦,他會等閒視之才怪。又不是想摘來一片綠雲罩頂,先防範比較妥當。

  「開著賓士名車,一身名牌休閒服,依偎在車邊接受世人的注目禮,然後在秋天落葉中,緩緩走向我,因為忘了看路,差點被腳踏車隊伍輾成肉醬──嘻,好好笑。營造的氣氛當場功虧一簣。本來想堵住我的,可是周向榮跑了過來,原來他們是兄弟──」

  「那這位周向榮又是何方神聖?」他不動聲色地抱過兒子,將奶嘴一塞,便放他到小床內自生自滅。集中炮火要對付他的愛妻。

  「我不認識他啦。」她連忙搖頭。

  「但人家卻認識你,對不對?」他指著她鼻子:「你給我老實說,有多少小毛頭在追你?」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算過,走開啦!我要煮飯了,別在一邊擋著。」她站起身,正好站入他懷中,貼了個緊密。他杵著也不會退一步,讓她差點又跌回床上。

  他伸手摟著她:

  「星期天我陪你去聯誼。」

  「你不是要去大姊那裡?」她勾住他肩膀。

  「不去了。我們約會比較重要。」這一年多來他太忙於賺錢,像婚前般的約會根本少得可憐。老婆的面孔漂亮、身材比一般高中平板女生更好一些,難怪讓一些毛頭小子口水流滿地。

  「那兒子呢?」星期天她可不敢去麻煩公婆。

  李舉韶記恨地回道:

  「他叫誰爸爸,就找誰去。」

  她打了他一下:

  「討厭,說話這麼不負責任。大哥會同意嗎?」

  「不管了。」他吻她,兩人笑笑鬧鬧往小廚房擠去,做他們唯一拿手絕活蛋炒飯。

  星期天,陽光普照、秋風徐徐,是天涼好個秋的時日。

  李舉韶在躡手躡腳地將手提小搖籃放在大哥床上之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小套房,與妻子奔去集合地點。一點兒愧疚之心都沒有。為了怕大哥醒來找人算帳,他們在六點鐘就已出門,既然集合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他們也就很悠哉地在巷口吃早點;時間夠的話,甚至還可以到對面的公園散散步。

  孫述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將吃不完的早餐推到丈夫前面。「早知道就不參加了,留在家中睡覺多好。」

  「難得出門踏青,說這什麼話。」他們今天要去的地方是某農場的滑草場,正好適合聯誼之用!逞勇的笨男生加上做作的呆女生;一個教學,一個充不會,各自過足了英雄美人癮……李舉韶刻薄地想著。

  「我們太早交往了,所以都沒有機會參加這種活動,不知道好不好玩?」

  「有什麼好玩。有我這種好老公,其他獵男友活動就略顯遜色。瞧瞧你們活動表上陳列的『菜色』……烤肉、滑草、玩大風吹、才藝表演,再加上臨了來個『最佳XX』選拔,簡直強迫相親成功。」

  她瞄他:

  「你今天吃了什麼東西,酸味那麼重?我可從來沒與你算過你身邊有幾個女人圍著的帳。」

  「被跟蹤到跌一跤的人可不是我。」他丟下早餐費用,與妻子一同往對面的公園走去。不過並沒有如願地去散步,因為有幾位女同學早已發現她,並且跑了過來。

  「你同學?」他問。

  她任老公摟著腰,頭點了下,五六名同學也已站定在他們面前,絲毫不掩好奇之色,上上下下打量起眼前英俊斯文的男子。

  「哇!孫束雅,他就是你男朋友啊?跟周向榮有得拼哦!叫什麼名字?」

  來不及回答,另一名大嗓門就叫了:

  「哎呀!那怎麼行,我們不是決定安排她與周向榮坐在一起嗎?哎呀!」大嘴巴後知後覺地自動掩住。

  李舉韶很確定自已聞到了陰謀的味道。挑了挑英挺的眉梢,懶洋洋地看著老婆:

  「原來第一對佳偶已經被表決通過了。」

  「誰決定的?昨天晚上我有打電話給康樂股長說會攜伴參加!」孫述雅不悅地回著,這些媒婆熱心得跟鴇母有得拼。

  又一名女同學道:

  「人家周向榮免費提供遊覽車兩輛,所以──」

  說來說去,便是出惜班花做為感謝之用。

  「你們班幾時蹦出男同學?」

  「從來沒有。看來是有人雞婆了。走啦走啦,不去了,我們自己去玩。」姑娘她不爽到陰曹地府去了。

  六位女同學連忙阻止,眼光可疑地多盯了李舉韶好幾眼,才拉住孫束雅:

  「別這樣啦。又不是故意的,今天你男朋友有來,我們當然不會亂點鴛鴦譜,一起來嘛,也讓我們多認識一下這位帥哥呀!上回你說他是T大企管系的學生是吧?一定很出名對不對?我表哥也讀T大耶,我叫白心萍,你好。你呢?」

  另五名少女也爭先恐後報上姓名,想爭取到帥哥的好印象。心中不免暗自妒孫束雅的好運。不僅有富家白馬王子追求,本身已有一名T大帥哥男友。運氣好到讓人想海K她一頓。

  過分熱烈的表示親善之意,險險將孫束雅給擠到千里之外。幸好李舉韶一直摟著她。報完姓名之後,正要擺脫這些小女生,可新的刺激又來了。

  一輛晶亮得炫人眼的法拉利跑車,「滋」地停在他們夫妻面前。

  坐在身價百萬的敞蓬車內者,正是「周氏企業」少東周志深是也。俐落地跳下來,他老兄一臉的黑煞。

  「你很早就出門?」在清晨六點四十五分,他準時抵達佳人住處的樓下,滿手百合花,準備給佳人來個意外的驚喜,結果枯等到七點十分,捺不住地打電話上去,發現沒人接,當下飛車衝了過來。沒想到小佳人早已依偎在毛頭小子懷中,沒他獻──的分。

  「咦!你不是『周氏企業』的黃金單身漢嗎?這期的(富豪世家)中有介紹到你耶,你好帥哦!比你弟弟更帥!」一名熱中看商業雜誌的少女尖叫不已。其他數人早已拜倒在敞篷車的車輪下了。

  集合的人愈來愈多,也往這邊聚集。沒法子嘛,這邊的兩名俊男足足壓下另一邊G中以平凡見長的毛頭楞男的風采。看車的看車、對帥哥流口水的流口水,湊熱鬧的人更不在少數,人再多來一些的話,賣冰、賣香腸的小販就要過來撈一票了。

  「為什麼不說話?」霸氣的天之驕子早當小美人是自已懷中物,口氣更加嚴厲。

  孫束雅訝然不已,這人很可惡哦!還沒向他追討昨日受傷之仇,今天又來這副嘴臉,欠揍!」

  李舉韶也為這情況感到好笑不已,同時也不是滋味。這只瘋狗哪裡來的?小說看多了想學也得先探聽一下人家是不是有老公了,這麼一廂情願不大好吧?

  「如果知道有人自願當我們的司機,我們一定會多睡一會兒讓你一償當司機的宿願。真是不好意思。」他抬手輕點愛妻的嘟唇。知道她懶得理那種因財大而狂妄的男子,所以只好由他來代答了。

  「你們?」周志深低吼了聲。

  周圍也響起抽氣聲。不會是大家心中所認知的那個樣子吧?同……居?

  孫束雅扯著丈夫袖子,沒什麼表演的欲望,更不想被人當成唱大戲的。

  「不要理他,我們先上車吧!」她將丈夫拉往遊覽車的方向,班長已在那邊招手了。不過待她看清班長身邊站的那名男子後,無力感濃濃升起。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的人生這麼的「刺激」?被追求應是十分虛榮的事,為什麼她只想將蹦出來的王子──王八羔子給丟到外太空去呢?

  不明情況的班長笑得可賤了,一臉的三八兮兮媒婆狀,只差沒手拈絲巾給它扭了過來。

  「孫束雅,你看誰來了?給你一個超級驚──」「喜」字已吐不出來,綠豆小眼透過九百度近視,只呆愣在交握的手上,並且緩緩移至摟住她們班花的那名男子面孔上,化為小小一聲歎息:「哇!」便了無下文。

  「我是束雅的男朋友、未婚夫、親親老公、孩子的爹,叫李舉韶,請多指教。」他說的是五年多來身份上的進展。

  「你……你們……」大塊頭運動男吶吶不能成言,看得出來比其兄厚道老實得多。「你……真的有……有……」美女果然都留不久的。

  「節哀順變,感謝你熱情地提供交通工具。」李舉韶偕同妻子上車去也。

  一路上,還有得玩哩!夫妻倆坐到最後面,孫束雅便發現到丈夫眼中浮起的頑皮色調,心中開始祈禱今天快快過完。

  基本上,與丈夫認識六、七年來,知道他本質上是個熱情活潑且隨和的男子,健康而無害,不過一旦惹毛了他,或挑起了他體內想玩死人的頑劣因子,則難以預料其後果。記得國三時,他遭受放牛班學生群的勒索,他和氣生財地將便當錢兩百元奉送,不以為意,但那些人食髓知味,又來勒索,並且不知死活地撕破他手上的筆記本以示威,結果,那票無法無天的小混混第二天全進了省立醫院躺到畢業典禮那天才出院;倒不是說那些人真的有傷那麼重,而是被嚇到不敢回學校。最後只敢找高中生代為討回公道,那些高中生前來興師問罪時,她恰巧也在場,也才知道為什麼他第二次會出手打人

  原因是那本筆記本是他大哥罰他寫作業的本子,那幾個混蛋要錢可以直說,反正他就當成是施捨乞丐、做善事嘛,但千不該、萬不該撕了他的本子,害他必得遭大哥一頓海K,而他為平復自己的不甘,只好先揍人一頓回本了。

  而那些高中生在知道孫束雅即是孫琳琳──西區高中的大姊頭的妹妹之後,給了面子作罷,對李舉韶也是欣賞有加,有心力邀他加入小幫派。李舉韶的回答是請他們去說服他大哥再說。

  那些呆瓜竟然真的去問李舉鵬!

  可想而知,下場有多慘!慘到那些高中混混不敢再出現不說,也喝斥國中小混混少惹他們不能惹的人物。

  這一段小插曲只說明了一件事,李舉韶一動怒,通常非死即傷;如果會有那種後續動作也是他計算好了的,那麼他這個人必要時也是很可怕的。

  當他感覺到自己受到威脅時,通常不會手下留情。

  她背靠他懷中,輕道:

  「早知道就不來了。」

  他只是笑,眼光晶亮,看向車窗外怒目「殺」他的周志深,笑意更濃。

  「不要拍我啦!我拿水潑你哦!」被分派去洗菜的孫束雅一直閃著鏡頭。

  「沒關係,反正這相機不是我的。」他調好了光圈、快門,設定了自拍功能,趕忙衝到老婆身後:「快!笑一下。」

  她等閃光燈閃過之後,才叫:

  「好了,別拍了嘛!」

  他仍摟著她,看向不遠處手忙腳亂、卻要硬充廚房高手的女子:「你想這個世紀結束前,我們有幸能吃到一塊半生不熟的肉片嗎?」

  她偷笑,對他咬耳朵:

  「我有包飯團,在背包中,等會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先吃飽再說。」

  滑草場那邊正上演著萬能的男生正在教柔弱的女生滑草的聯誼活動。千古不變的求偶型態活生生呈現。

  「我們也去玩一下。」他興致勃勃。玩膩了相機,動起了熱身的念頭。

  「我在洗菜耶……」

  「沒關係啦,她們能烤完肉片就謝天謝地了,還想炒菜?與其讓她們浪費,還不如A回家自己炒了吃。」他拉了人就走。

  他們夫妻其實是很顯眼的目標,如果各自分開活動,包準集了一大群異性圍住他們。可是李舉韶打一開始就霸住了孫束雅,並且隔離在人群以外,瞎了眼的人也知道沒指望了,還不如包圍住失意的周向榮,或成熟有錢的周志深。其他更有自知之明的,早已認分地在G中男子堆找對象去了。

  不過與他們產生距離還有另一個原因,依同學間迅速的傳播管道,不出十分鐘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於李舉韶上車前那些曖昧的話,在在暗示著「同居」這個聳動的名詞,有可能成了動詞,而且還明目張膽得不怕人知道,莫怪一票高中小女生交頭接耳不停。

  「需要我教你滑嗎?」周志深越過小女生的拱月線,衝過來問著。即使知道他看中的小美人居然在沒遇到他之前便已不潔身自愛,但一顆心仍掩不了要她的渴望。所以他口氣冷漠,卻又不肯放棄。

  男人豈會沒有處女情結?尤以世家子弟為甚。永遠以為他看中意的那個女人,必須純白如紙,等他來揮下第一筆顏色,才配當他的伴侶。

  「不需要,我老公會教我。」

  「你父母對你的行為不會感到羞恥嗎?讓你住在外面可不是為了與野漢子同居!」

  孫束雅怒道:

  「你很無聊你知道嗎?我的行為關你什麼事?我老公都沒敢用這種口氣說我,你這外人又喳呼些什麼?我甚至還不認識你。不就是你用皇帝般的口吻說要追我,怎麼?我沒跪在地上痛哭謝恩,所以招你不爽是吧?」

  「你住口!自己不檢點──」

  一隻皮手套準準地甩中周志深的臉,而其中蘊含的力道更是將他古銅俊臉打出五指紅印。

  「誰?!」暴怒的吼聲吸引了草原上所有人的注意。

  「先看看自己是誰吧!」李舉韶甩著另一隻手套,冷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雖然你已玷污了她,但不代表我就會放棄!我不在乎!」他伸手欲抓小美人:「跟我走!」

  不過小美人早已投奔入丈夫懷中,嫌惡地看著台灣精神科最新一名病號。氣煞了嬌顏,可是除了跺腳之外,她不知道該如何喝斥這個臭石頭,別以丈夫的口氣對她真正的丈夫叫囂。

  「你有搶別人妻子的習慣嗎?」他丟開滑草工具,笑問著。

  「她會是我的!」他掄拳衝了過來,再也不容忍毛頭小子對他看中的小美人毛手毛腳。

  李舉韶輕推開妻子,迎身而去。當場拳頭滿天飛,引來所有人觀看、尖叫。

  好棒!有人為你打架!」一名女生陶醉地低呼。

  孫束雅轉身走開,本想提一桶水潑醒他們,不過在她看到單眼相機之後,馬上改變主意,將功能調成自動對焦之後,找了一些好角度拍下打架的過程。直到底片用完了,也不必拿水了,她老公略顯勝狀,然後從善如流地讓男生們各自拖開了;周志深中拳比較多。

  她穿過女生們的人牆,尋到黑了一圈眼眶的老公。

  「不玩了,我們回家。」她輕擦著他臉上身上的泥土。雖不喜歡打架這種野蠻的解決方式,但到底是出一口氣了。

  「勝利的勇士通常可以得到一個吻。」

  「我才不當眾表演──唔──」

  火辣辣的一吻早已侵佔住她的紅唇,全然不管數十雙瞪大的眼,一逕吻到恣意為止。

  害她在他放手後,只敢埋在他懷中,頭也不敢抬了。

  摟著妻子,李舉韶的眼光越過人群,先瞄了瞄一臉心碎樣的周向榮──這傢伙已不是問題;再看向周志深怒火滿盈的眼,互視之中,他只傳達了一個訊息──她今生今世都是我的女人,沒你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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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mpty
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8 pm

第六章

  李舉鵬會蒞臨小夫妻的套房,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踢他們出來自立門戶以來,事業繁忙再加上小夫妻三天兩頭往家裡跑,實沒有來探訪的必要。何況只要撥一通電話,家中成員哪一個不乖乖地到他面前報到的?

  李、孫兩家由於家中小孩相戀而互有認識,在成為親家之後,李舉鵬天生沉穩得令人心安的領袖氣質,連孫家的人也唯他馬首是瞻。孫家有三女一子,因性格太過迥異而幾乎各自為政,沒有李家這般相親相融的緊密,但結為親家之後,情況改變很多,尤其孫家的小孩們全心悅誠服地敬他一聲大哥,便可知曉李舉鵬列入關心名單的人又多了幾位。

  他從不做兼善天下的事,只關心他的親人,並且絕不允許外人有一丁點輕侮。

  今日他會前來,是因為由孫家最反骨、叛逆的孫琳琳那邊聽到一個消息,趁公事不忙,親自跑來瞭解情況。對學業沒興趣,又對混黑道甚感無趣的孫琳琳,最後投身於偵探界;不讓自己名頭響亮,卻又精通各種消息。還真給她走對了路,不枉兩年前他前去孫家調解這件事,讓孫氏夫婦不逼女兒考大學,也讓她親口承諾不再當小混混的大姊頭。事情順利落幕。

  中午來電時,她以她一貫吊兒琅當的說話口氣道:

  「其實一星期前就有人委託徵信社在調查束雅了,那個負責人員第一個找我問,我給了小套房的住址與電話,不過並未再透露更多的事了。昨天最巧,同時接到兩宗委託,分屬不同的人、不同的徵信社,一個要查束雅的完整身家;一個要查舉韶的完整身家,他們真的惹上麻煩了嗎?大哥有空的話問一下,我回頭探採委託人的底,下星期傳真給你。」

  他很懷疑這對小夫妻能惹出什麼事,不過,當今天早上,風翔廣告公司的人員前來討論公司產品的廣告訴求與預算時,蹦出來一名過分興奮的中年男子指著他的面孔追問他是否有個小弟在PUB表演時,他不免要皺起眉頭。這下子連星探也找上門了。這兩個小鬼是不是嫌讀書打工、養小孩太乏味,不扯出一點事來玩不甘心?

  「大哥,您怎麼來了?」

  嚇了好大一跳的李舉韶甚至來不及掩飾自己青了一眼的黑輪。這幾天不與大哥碰面就是為了不讓老大看到身上有傷呀!偏偏四、五天來黑輪頑強地佔據他眼眶,死不肯褪去。害他被兒子當成卡通中那只賤狗嘲笑。

  「你的臉怎麼了?」李舉鵬推門入內,三點半光景,弟媳自然不在。他內斂的氣息消失無蹤,全身散發的是危險味道。沒有人可以動他的家人!

  「沒事,遇到幾個小混混!」

  坐在床上的小李毓正在玩散了一床的相片,見到了他心愛的大伯父,立刻雙手高舉,呀呀直叫,笑得好不開懷!比對他親爹還熱情。

  李舉鵬露出溫柔的笑,抱起小侄兒,低頭親了下,不過他手上的相片卻令他凝目以對

  「這是什麼?」

  「呀!」正在倒茶的李舉韶為時已晚地想起自己忘了收好某些暴力相片,而他的笨兒子又正好抓著等人看。真的叫在劫難逃;也料定兄長必定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前來插手了。「大哥,這是我私人的事,沒什麼的。只是一隻瘋狗自詡為束雅的最佳男主角,跟前跟後又把霸道使得淋漓盡致,天曉得我們與他才見過幾次面。我相信世上有一見鍾情的事,但不應建構在掠奪他人妻女之上。」總而言之,就是有人硬要追求束雅啦;而他與人打架也打得十分有道理。

  李舉鵬低喃:「這人是周志深。」

  由於與周氏一向有合作關係,所以也頗有聽聞那個周家大太子在上個月對一名女子一見鍾情之後,斂了風流性,鎮日魂不守舍地想找出那名女子,似乎認定了那女子該是他命定的女人。

  而這種口含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們向來自命不凡,不知不覺中把掠奪當成必要手段,以為女人們莫不為之臣服。

  莫怪上回他來公司開會,眼中閃過一抹狂喜,原來是見到了束雅。他真是忽略了。

  「你們向來沒公開已婚的身份嗎?」

  「有啊!但是沒人相信,而我們不會閒到鎮日拿身份證四處現寶。信不信由人,我們並不在意。」他從床上再拾起一張打架的照片,彈了彈,笑道:「希望這傢伙進一步請人調查時,可以查到我們已婚的事實。」

  「我會與他談。」李舉鵬說著。

  「不必,我可以自己應付。」

  「你除了逗弄得他更火大之外,我不認為你會有什麼良好的解決辦法。」

  李舉韶詭笑著迎視大哥:

  「少來了,大哥,我就不信您的和平談判中,不會有暗中動手腳整他的行為。我只是好奇一旦他知道我們早已合法結婚生子後,還有沒有膽上門追求。」

  死小子,依然那麼的精。

  「我只希望你們別讓其他雜事困擾住。」說著,心中開始明白那兩宗調查案子,可能也是由他們的追求者所委託;畢竟這對小夫妻長得登對好看,有心人加以調查也不是奇怪的事。「還有,拍廣告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知道?」這一點李舉昭就訝異了。不過仍是回道:「只有那個老伯自己在一頭熱,我可沒興趣出這種風頭。老大,您消息靈通得令人懷疑我們身邊是不是出了小間諜。」不善地瞄了瞄兒子,那小子正在用口水吹泡泡,他伸手前去戳破。再過幾年,這小子肯定是個「報馬仔」。

  「這兩方人馬我都認得,巧合得知這些事。其他還有什麼我該知道的事嗎?」

  「沒啦!也不過是一些小瑣事。」

  「錢夠用吧?」

  「夠呀,又沒什麼機會去花用。」這個大哥如果不要那麼維護親人,會更完美些。

  「碰!」

  巨大的關門聲嚇哭了小李毓,兄弟倆看向門口垂淚的孫束雅。

  「怎麼了?老婆。」李舉韶衝過去直問著。

  孫束雅正要開始哭訴,在見到李舉鵬後,愣了愣,以濃重的鼻音問:「大哥今天怎麼有空來?」

  「你怎麼了?」李舉鵬抱著小侄兒輕輕安撫,關心地問著。

  孫束雅委屈哭道:

  「我被記一個大過,並且停學一星期在家中反省!我真不敢相信那個笨導師,以及笨教官所下的決定!我居然連申訴的機會也沒有,就被按上了行為不檢、有辱校風,十惡不赦的罪名!氣死我了!」所以在聽完審判後,她書包也沒收便一路哭了回來。莫名其妙被記過,可是她品學兼優的生涯中一大污點;後來的抗議辭令造就了她一星期的「特別假」。真冤了她!

  「走!我陪你去學校找你們教官談。」老婆被欺負豈能坐視?

  「等等!改天我會偕同束雅的父母到學校去談,你們別去了吧。誰信你們小毛頭的外表?如果一年多以來你們不斷說明已結婚的事實卻未被採信,前去談判即便能讓師長瞭解,他們也會為了面子問題不肯在小輩面前低頭認錯,到時只會弄得更僵。我來出面才能討回公道。」李舉鵬很實際地說著。見小夫妻已然冷靜了些,他歎口氣:「先說說事情怎麼會弄到這種地步吧?」

  「都是上星期天聯誼惹出來的啦!」她拉著老公的袖子擦眼淚。

  「就是將小毓偷偷丟我床上那一天嗎?」李舉鵬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難怪小毓的認知產生混淆。

  小夫妻心虛地點頭,大哥簡直明知故問。

  「周志深兄弟心儀束雅,其中又以周志深最霸氣,不斷地對我們尋釁,後來自然是開打了。不過我倒沒料到她們班上的女生會加油添醋傳回校園就是了。」實在不能怪李舉韶對小女生不瞭解,畢竟他讀男校高中。所以沒機會去瞭解女人們無與倫比的傳媒功能。

  孫束雅扳著手指:

  「對呀,從星期一開始,先說我玩弄三個男人,讓他們為我打架;再來是周向榮的後援會大肆宣染我與人同居的事;然後,再也沒有同學肯與我說話了。接下來就是昨天,有人告到導師那邊去;那只菜鳥老師馬上神經質地去訓導處嚷嚷,然後今天傳我去訓導處,一張記過啟事便往我臉上砸來了。他們甚至沒有聯絡家長,太過分了。」

  「好,我明白了。」李舉鵬心中早已有了計量。

  「我不想回去讀書了,念完這學期,我要在家中自修,明年自己去考大學,才不要替那所爛學校的升學率增光!」

  「課業跟得上就無所謂。」

  「可以的啦,我教她嘛。奇怪,我們今年的生活怎麼這麼精采?」李舉韶溫柔地擦淨妻子的臉。

  「幸好我們結婚了,否則這些事情下來,不分手才怪。」

  時間、空間,加上週遭人的煽動與其他人的追求,在在都是戀人的致命傷。至於有名有分的夫妻,在死會的情況下,反而篤定多了,只要兩人沒有猜忌的機會,外人的小動作也只是徒然。

  出生八個月又十五天的李毓近來的活動量隨著他的食量,又往前暴增了數倍,而跌倒的次數更是多不勝數。因為這小子開始不滿足於「爬蟲類」的生涯,開始努力進化為靈長類,當然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像此刻,第五次跌回地板後,他一張天使面孔蒙上黑煞的怒氣,依然不屈不撓地想抓著桌腳立起來,結果,「撲」地一聲,厚厚的尿布再次成了安全氣囊,讓他的小屁股毫髮無傷地落地。

  小傢伙左看右看,最後看到了蹲在他身後的小母親,便理所當然地哭起來了,尋求母親憐惜的一摟。

  孫束雅沒有抱他,反而從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以姜太公釣魚之姿,在兒子面前勾引著。

  收效挺快的,小傢伙馬上忘了哭,直往棒棒糖爬去,口中不停叫「.ㄇㄤ.ㄇㄤ」,口水一路滴向圍兜兜而去。

  「不給你吃!」孫束雅大嘴一張,含下了糖果。

  「哇──」哭聲上達天聽,小娃兒更是加快手腳,爬入母親懷中,順利地站直身軀,伸手往母親口手挖著,最後索性湊上嘴,獻上他純潔的處男之吻,就為了分享母親口中的糖果。

  「死小子,敢偷親我老婆!」以食指成弓輕輕地k了小李毓一下,將小小娃兒K入母親懷中去安息。

  「你幹嘛揍我侄兒?」一記鐵拳馬上伸張正義、將不肖小爹地一拳揍到床上去掛著。

  尾隨在李舉韶身後的,除了李舉鵬,還有孫氏夫婦。他們正從學校回來。

  孫束雅忙將口中的棒棒糖塞入兒子口中,急急道:

  「怎麼樣?有沒有替我討回公道?你們去好久,我一個人等得好無聊。」

  今天是她「留家察看」的第二天,簡直悶死她了,又沒心情看書,、心中梗著怒氣,哪能心平氣和?就連欺負兒子也欺負得不帶勁。

  孫母從皮包中掏出一封信:

  「束雅,你最近是惹到什麼人了?先別說學校的事吧!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一封黑函,指稱你賃居在外行為不檢,與一名大學生同居,要我多加注意,以免你變壞了我們還不知道。」最好笑的,是信上所附的照片是女兒女婿的合照,背景好像在卡拉OK店。

  孫束雅接過照片,笑道:

  「咦,上個月在PUB有被拍下來呀?老公,你看,拍得不錯耶。」她拉過丈夫一同看。相片中正在歌唱「丹尼之歌」的李舉韶用深情款款的眼光看著坐在他腿上的她。若非這是一張告密相片,他們還真想感謝拍下這個畫面的人,挺賞心悅目的嘛!

  「媽,別擔心,這種信沒有什麼,頂多是有人不喜歡我們交往,想利用可能的手段來逼我們分手,不會有更大的動作了。」李舉韶將黑函折成紙飛機讓兒子玩。

  孫束雅的注意力又轉回了今天家長去學校的結果。

  「大哥、爸、媽,說嘛,他們有沒有道歉?有沒有收回大過的命令?我沒做錯什麼,他們沒有資格在我的求學生涯中畫上一點污點。」

  李舉鵬代表發言:

  「他們收回了。並且明天會登報道歉──」

  「哇!有這麼嚴重嗎?我們又不是皇親國戚、財大氣粗的大人物,他們幹嘛這麼做?」李舉韶咋舌追問。

  孫父笑道:

  「還不是舉鵬有辦法。在我們證明了你們早已結婚生子的事實之後,他們那邊的人可就沒了氣勢了,但不該的是那些人仍以高姿態表示不能怪他們誤解,說學生那麼早結婚前所未見,才會以為束雅在說謊,為自己的行為不檢脫罪。那些人就是不肯放下身段,侮辱了學生的品行人格之後,倒認為理所當然似的。」

  「對呀!對呀!又因為我們沒有找議員、立法委員來壯聲勢,他們全然不怕的,收回記過的決定之後,就當沒事了,但仍是要束雅在家反省,並且不要公開已婚事實,免得影響同學的學習,怕她帶來不良示範!我呸!他們根本是不打算讓學生知道真相,怕沒面子,決定犧牲學生來維持自己至高無上的身段,所以我們後來便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孫母提到當時的情形就有氣。

  孫束雅眨了眨眼:

  「我知道那票爛人會做的決定,只是你們怎麼說服他們屈服認輸呢?」

  李舉韶摟住她肩:

  「這個你就不必問了,大哥出馬,一向沒有他完成不了的事!剛才他們順路到學校接我下課、我們倒是討論出讓你轉學的決定,好不好,到我們T大隔壁的那所私立高中去讀,以後我們可以每天一同上下學?」

  她瞪大眼:

  「拜託,那所讀書風氣等於零的學店?!我寧願在家自修,也不要與那些成天以玩樂為要事的同學們瞎混日子。那所學校成立五年以來,根本只要有錢就可以進去,參加聯考兩年以來,沒半隻小貓考上大學、專科,你們確定我該到那邊去讀書?不會嫌浪費我個人的時間嗎?」

  「唉!基本上,這也是有目的的。」李舉韶清清喉嚨,以招來各方注意。「就因為那所高中沒升學率可言,所以一心想雪恥的董事們開出了高額獎學金,以激發學生的升學欲望。考上大學者,獎六萬;如果是國立大學再加二萬。專科一萬。這是我家教的學生提供的資訊。我是想那筆錢放在銀行只怕也快招來蟲蛀了,我們何不做個善事讓它重見天日.發揮它身為錢的功用呢?」

  總而言之,就是他老兄很垂涎那筆金光閃閃的獎學金就是了!而且他十足肯定老婆的資質定可以考上T大,與他雙宿雙飛於T大校園,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

  「那好嗎?如果束雅被那些同學帶壞怎麼辦?」孫母想到自家老三就是因為一路讀放牛班、三流高中,以至於一路當大姊頭到今日雖不再混太妹,仍能號令一些小混混的情況,不免擔心起老么的定力問題。

  李舉韶笑道:

  「媽,請放心,先別說有我在一邊就近管理,其實束雅除了上下課之外,根本沒空去與人玩樂,光是小毓就夠她玩了,她何必往外跑?」

  對自己名字已經很有相當認知的李毓爬了過來,用他滿是糖漬的嘴巴要親吻父親,不過得到的是一張濕紙巾覆面。自投羅網地成為父親的玩具。

  孫束雅點頭:

  「好吧!看在那麼多錢的分上,我轉過去好了。老媽,你也不必擔心,我可沒有二姊那種不怕死又四海的性格。不過我很好奇道歉啟事的內容是什麼?」

  李舉鵬開口回答:

  「在三大報的娛樂版下方登一則十六開大的啟事,其中不僅要聲明你們已結婚的事實,也要對孫李二家表達歉意,最後放上一張你們的結婚照以茲證明。」

  娛樂版是小女生們的最愛,放於其上還怕沒人看見嗎?他們主要的訴求對象也不過是圍在孫束雅以及李舉韶身邊的「有心人士」罷了。

  「這下子,可成名了。」孫束雅無奈地歎息。看來轉學是勢在必行了,否則接下來的日子必定不太平。

  十一月份秋意深濃,早晚都有些涼意,但日正當中時卻又炙熱得讓人受不了。

  報紙上的道歉啟事一如預料中的造成「日揚高中」師生們強力的話題。在放了一星期」反省假」後,孫束雅返校便是為了辦理轉學事宜。對她而言,公開了已婚身份,也算是柳暗花明了,不過對她好奇的人更多了。

  面對眾多熱情的問候,以及接下來源源不絕的問題,她只慶幸自己即將轉學。

  走出教務處,看到杵在柱子邊的周向榮,她楞了一下。想起了其兄的惡形惡狀,於是打算視若無睹地走開,不願給攀談的機會。

  「孫同學,請等一等。」雖有高大強健的粗獷體魄,但周向榮生性憨厚內向,造就了斯文不擅辭令的口舌,與外表全然不符。

  「我不認為有什麼好說的。」她將大袋子抱在身前,走向校門口。

  周向榮默默地跟著她走,知道了她真正是嫁人了以後.心中萬分震撼仍阻止不了仰慕之心。也虧得他沉悶閉塞的性子,才不致丑狀畢露,難堪至極。

  「對……不起。」他總覽得欠她良多,與兄長的一併算上。如今佳人不得不轉校,他難辭其咎。

  站定在校門外的林蔭步道上,才轉過身:

  「沒什麼,反正我早想換個環境認真讀書。我不知道自己憑什麼讓人喜歡,但仍是很感謝你們的一番心意,讓我的虛榮心漲得高高的。若不是我已有丈夫,說不定每天會笑得像傻瓜一樣呢!」

  他第一次與佳人正視,不禁紅了臉,不知該把雙眼放那邊才好。結結巴巴道:

  「其實……你今年一轉學進來,我就注意你了。你很漂亮,又不像一般高中女生那樣嘻嘻哈哈,很認真地唸書,我覺得你很有氣質……不愧是市女中轉過來的學生。」

  「謝謝。」被人家說的那麼好,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對於這種沒攻擊性的仰慕者,她不會抗拒與他談話,反正這也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他搔搔頭,笑道:

  「你丈夫……似乎是很優秀的人,我……希望你別生我大哥的氣,他最近也不好過,一直在酗酒,我想他是真的很喜歡你吧!或者也因為他以前太過順利,所以承受不了失敗的打擊。」

  那位仁兄還真是把「男主角」的身份發揮得淋漓盡致。接下來是不是要表現出這位仁兄因為情海生波,從此成為商業鉅子,遊戲人間,但拒絕付出真情,冷硬無情的性格直到真正女主角出現才融化了他冷硬的心?

  那──也好啦!祝福他。

  「我想他不會再打擾你們夫妻了。」

  「但願如此。」她以謝天謝地的口氣回道。

  周向榮笑了,伸出右手:

  「握個手好嗎?」

  她大方地伸出柔荑,放入他大掌中,感覺到他羞澀的顫抖,不禁笑了出來。

  一輛拙拙的五十CC中古小機車正好一路以即將壽終正寢的低咆聲駛近。

  噗、噗、噗……

  「不想斷掌的話,狼爪給我收回去!」李舉韶不善的冷哼聲介入兩人愉悅的小天地中。

  「舉韶,你翹課?!」孫束雅轉身叫著,看到老公騎的古老型買菜車,笑問:「去哪借來的?」

  李舉韶認為老婆有顧左右而言它的嫌疑,打鼻腔哼出一聲之後才道:

  「幾時你與這傢伙好到有說有笑的地步了?」

  「你吃哪門子醋呀?他與他大哥是不同的。」她輕吻了他一下,轉身對周向榮揮了揮手:「你進去吧,拜。」

  周向榮只是笑了笑,點頭後移步回校園,背影看來有點落寞。著迷的心思,豈是立即可以收回?只能以時間,慢慢來淡忘了。

  「你對他比較有好感?」有位仁兄不高興了。

  孫束雅很直接地回答:

  「對呀,比較沒有富家子弟的氣息,以後應該比較有前途。」

  「很可惜你已經轉校了對不對?」鼻音中隱約噴火。

  「喂,你什麼意思?」這男人話中有話哦!她的粗神經逐漸轉細,大大的杏眼也沉重地瞇了起來。

  李舉韶一臉臭臭地別開眼,不想在外邊吵架難看:

  「上來吧!我們去接兒子回小套房。」

  「我自己搭車回去,哼!什麼意思呀?擺臉色給我看!等你神經線轉回正常運作之後,我才要與你講話!」她大步地走向公車招呼站。

  李舉韶將破機車轉了個方向,再度「噗噗」的移近老婆身邊:「喂!幹嘛呀,一起走啦。我請你吃牛肉麵,好不好?」這種沒營養的嘔氣還是少玩為妙,古人說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即使後方是懸崖也得給它退下去。

  她側生上機車後座,摟住他的腰道:

  「下次沒道理的醋不許吃。」

  「是!老婆大人。」他可憐兮兮地回應,實在沒有幾次吵架的經驗,也不想開先例,只好這麼回答了。

  「碰!」

  隨著一聲巨響,衝進一名氣虎虎的小美人,嚇著了好不容易偷閒品茗的孫氏夫婦。

  以小女兒衝入這一個飲茶室的肢體語言來看,她是打算等別人開口殷殷垂問委屈的,否則她也沒必要將門甩得那麼重。

  孫父正要開口,不料妻子搶了先:

  「喲,我道是誰,原來是潑出去的水呀?都當人母了,怎麼一點樣子都沒有?」

  「我受了委屈呀!」不找父母哭訴找誰去?

  「束雅乖女兒,告訴爸爸怎麼了?」

  「老公,都說別再寵她了嘛!免得她老是不明白自己要擔負起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是什麼。」孫母眼下一瞄,怎麼瞄也瞄不到所謂的委屈在何方。

  孫父拍拍妻子的手,仍是以一貫的溫柔問:

  「過來這邊坐.告訴爸爸怎麼了。」

  她馬上偎了過去.一點兒也沒有「潑出去的水」的自覺。氣嘟嘟地道:

  「我今天下課,答應舉韶到T大找他,他要打球到五點半,結果我當然乖乖地去啊,一時沒找到舉韶,就向幾個打球的男生問話,他們很慇勤告訴我只要在原地等就可以等到他了。結果不到三分鐘果然舉韶就來了,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說我招蜂引蝶,氣死我了!那些人好心地陪我聊天,又站得很遠,足夠避嫌的了,哪裡有什麼錯?倒是他,他身後至少跟了三名女生,我都沒說哩!」

  「喲,你們已經結婚久到足以吵架互指是非了嗎?果然早婚是不幸的開始哦。」孫母依然冷言,不為所動。

  「爸──我要回來住幾天。」向老父撒嬌比較有效。

  「可以是可以,但你們夫妻不能鬥氣下去,小毓呢?他怎麼辦?」

  「媽媽有空──」好棒的如意算盤。

  「沒空。」狠狠將算盤一掌擊碎。孫母叫道:「吃什麼醋呀!幼稚得半死,你當婚姻是兒戲呀?有話直接談開不是很好?你們是嫌日子太好過了是吧?再玩嘛,何必不直接離婚了事?」這個女兒就是長不大!

  「難道因為我們早婚,就沒有吵架的權利嗎?」孫束雅不悅地問著。

  「那離婚呀!」想對她撒嬌?到北極去等著吧!

  「媽!你很差耶,哪有人母親這麼當的?」

  「你這個母親又怎麼當的?把兒子丟在婆家,死活不管。」

  熱鬧的鬥嘴聲吸引了另一名久久回家一次的成員。

  隨著飲茶室的門再度被打開,露出了一張桀驁不馴、英氣凜凜,但相貌平凡的女子。一身的騎士裝,手抱安全帽,抓著一頭短髮笑道:

  「原來是小妹回來了,難怪老媽興奮得怪叫。咦,小毓呢?我好久沒見到那小子了。」

  「琳琳,吃飽了沒有?今天老媽買了很多菜,你至少要住一晚再走。樓下有點心,快去吃一點。」孫母見不常回來的女兒回家了,馬上熱絡無比,直要拉人下去吃好料的。「至於小毓,則被某個沒良心的娘拋棄了。」

  四個孩子中,其實最像孫母的就是孫琳琳了,性格與外貌幾乎都是同一個印子,難免惺惺相惜不已。尤其令人頭痛的小孩並沒有走上歹路,真是老天垂幸!

  孫琳琳見小妹嘟高了嘴,笑著戳一下她的頭:

  「幹嘛,沒人可以吵不爽呀?」她拿出以前大姊頭的架勢:「不然我帶人去堵他,揍他幾拳,將他毀容,這樣你有沒有氣消?」

  孫束雅忍無可忍地叫:

  「人家只是想發牢騷,你們幹嘛都不給機會?」她依偎入父親懷中,尋求唯一會對她憐惜的對象。

  孫父忍住笑,對妻女道:

  「好了,別逗她了,我想說了那麼多,束雅的氣也消了,咱們一同下去吃點心吧!」

  姊妹倆走在後頭,孫琳琳問道:

  「你打算氣多久?不怕老公被人乘機搶走?」

  「他不敢亂來啦,只是最近太愛吃醋,不知道為什麼。」

  孫琳琳指著她美麗的臉蛋:

  「他是該擔心的。男人很容易『煞』到你的。你忘了我以前那些兄弟,有事沒事在我們家附近閒晃,就是為了看你一眼,口水都快流成一條臭水溝了。」孫家有四兄妹,就屬孫束雅得天獨厚,既是資優生,又是美人胚子,而且性格也很正常。

  這樣說其實是有根據的。

  老大孫立秀目前在國外深造博士學位,是一個生命中除了唸書,就什麼也不知道的生活白癡。因為對現實生活一無所知,使得她在學術領域之外的行為有點神經兮兮;是個不正常的資優生。

  老二孫俊宇目前就讀醫學院六年級,對解剖人體、驗證據體的死因有無與倫比的狂熱,如今已是法醫組中碩果僅存立志當法醫的奇特人士。生性孤僻,幾乎與科學怪人沒兩樣,著實也足以令人歎息,可預見是未來法醫界的佼佼者;也是個資優生──不正常的那一種。

  孫家的資優生都很奇怪,至於資質平凡如老三孫琳琳者,在求學過程中全是刀裡來、劍裡去的大姊大,進醫院與讓人進醫院的次數不勝枚舉,轟烈到如今退出江湖兩、三年,都還有人緬懷不已,也有人死忠追隨。

  相較之下,孫束雅就難免集寵愛於一身了。如果她沒有在十七歲那年懷孕結婚,搞不好真的會因為一路行來極端正常與優秀,而獲得孫氏夫婦致贈的匾額一座

  孫家最乖巧的孩子。但……孫氏夫婦恐怕是命中注定要有四個性格迥異的子女了!要擔心的事還少得了嗎?

  所以說孫母會不把小女兒的哭訴當一回事,實在是那根本只能列為微不足道的事來看,身負重任的孫母根本不看在眼內。

  「啊──呀──」

  甫一下樓,推開廚房通往二樓的門,第一眼見到的即是坐在餐桌上玩小車車的李毓,並且得到李毓熱情的笑容與「啊啊」聲;護在兒子身後的,當然是李毓的爹了。

  「爸、媽、琳琳,今天都在呀。」李舉韶抱起兒子,一同禮貌地招呼著。

  「我就說你也該來了。坐呀!一同吃點心,今天早上我做了很多布丁與蘋果派。」孫母將小女兒推到李舉韶那一邊,讓他們夫妻坐一起。

  孫束雅不肯看老公,抱過兒子,像是自言自語道:

  「七點半不是得去上課?過來這裡幹什麼?」

  坐在他們對面的孫琳琳笑道:

  「咦!小毓才九個月大,幾時需要上課了?哇拷!那不就是天才兒童了。」

  孫束雅丟過去一記白眼。她看著兒子不代表是對兒子說話啊!

  孫父過來抱過李毓:

  「你們要不要上樓談一下,等會再下來吃晚飯?」

  「不要。」孫束雅別開頭。

  李舉韶突然感覺頭有點疼。一個星期以來連續兩次鬧彆扭,實在傷身體。雖然吃醋的人是他,不過束雅也該自我反省一下才是!完全沒戒心地與男人談笑,她當真以為別人只是好心呀?那麼那些男人為何不去找安全型女子談天說地呢?不是別有目的,現下哪見得到真正的好心人?

  「束雅,你現在不談可以,我們回家再談。」家中起勃溪,他哪來的心情去賺錢。

  「我要住在這裡,暫時不回家。」她仍把眼光定在天花板。

  「那也可以,我們一同住下來。」

  「你不許住我家!」她瞪他。

  十九歲了,玩這種小孩子似的爭吵會不會略顯幼稚?孫琳琳看不過去:

  「我看你們先去打一架再回來決定誰該聽誰的。要是我的話,我會一拳揍昏那個寧願嘔氣,也不願與人好好談的傢伙,然後一路拖她的頭髮回家,比較省事。」

  李舉韶點點頭:

  「很好的方法,不過,我會先給她當文明人的機會。」

  「二姊!你很差哦!」孫束雅哇哇叫著。

  孫父發揮一家之主的本色:

  「好了,你們吃飽飯之後,回家好好地談開。我想你們是不會輕易談離婚的,那麼,未來那麼長的一條路,總會有許多問題出現,如果現在不能建立一個長好的溝通模式,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呢?束雅,多想想舉韶的好處,氣也該消了。你們的長相都極出色,難免會招來一些異性的欣賞,但這不該成為你們吵架的理由,不是嗎?」

  小夫妻低下頭反省,只有窩在外公懷中的李毓以拍手聲表示同意,逕自笑呵呵,讓濃重的硝煙味消弭於無形。

  第二回合小吵架,於焉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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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mpty
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8 pm

第七章

  一束玫瑰花出現在孫束雅面前。那是新研發出來的品種,叫綠玫瑰,雖然尚未被商人取下永垂不朽的花語,但因罕見而成了近兩年來花市的一枝獨秀,不會比香水百合便宜。尤其在聖誕節即將來臨之時,簡直可以說是天價了,貴得沒天理!

  那麼,李舉韶哪來的錢去買這一大束?

  「你路過哪一家花店,順手帶回來?」她笑得眼都瞇了,連人帶花往丈夫懷中偎去,肢體語言與嘴上說的完全是兩回事。

  「你知道我最近結束一份家教的工作,閒著沒事當然陪朋友去賣花,今天第一天,我沒收工錢,只好拿束花抵工錢了。」其實這也是臨時起意,是在看到朋友的女友念了一個晚上,嘔氣一個晚上只因為男友沒送她聖誕禮物,最後男的生氣、女的哭泣。苦了助手李舉韶一人,光賣花已手忙腳亂,還得加減充一下和事老。

  由別人的經驗可以知道女人很容易為一點小事耿耿於懷,那倒也沒什麼,可怕的是女人們巴不得男友是自己肚中的蛔蟲,對她的需求一清二楚;如果沒猜出她為何「變臉」則表示兩人已不相愛了。簡直足以讓男人崩潰。

  當然他的束雅是不會染上這種病症的。不過,男人也該心細一點才好,免得哪天她與同性朋友交換情報之後,回來給他臉色看。

  「那你明天還要去賣花呀?」孫束雅最可愛的一個優點是絕不會故意鑽牛角尖,所以壓根不計較花束的來源是代表工錢的抵債,反正有花到手就很開心了。

  「賣到下午,然後我們回家煮聖誕大餐一同吃。」

  「可是剛剛我答應大姊去她餐廳幫忙呢!他們訂位的客人已經客滿,服務生不夠用,要我們幫忙、怎麼辦?回絕她嗎?」

  「不好,我們每個月都去白吃白喝,怎麼好拒絕。也好,我們把兒子帶去,讓大姊顧,在幫忙的空檔吃法國料理好了。」趁著兒子已睡,他們夫妻才有機會在入冬的夜裡互摟著談情說愛,把窗外黑濛濛的天空當成秋月般的欣賞;門外呼嘯漸狂的北風當成命運交響曲來聽。

  他們雖然已成婚,但成長的路程依然往前推進,年幼時有其青澀的談情歲月,青少年時期也有幸嘗到初戀的滋味,如今已結成夫妻,稍微懂情趣一點的男女,斷然不會將婚姻當成墳墓來待著。努力創造樂趣才是生命至高的價值,何況他們夫妻一向無比配合。

  「我記得你們學校有辦舞會,對不對?」每天出入T大,對T大的活動大抵也明白。

  「沒什麼趣味,也不過是一些求偶的花招罷了。我怕有人會再與我鬥氣,想也不敢想要去玩。」他摟緊她,因為不想移動,索性將床被拉到地上來,密密地包住兩人。

  孫束雅皺皺鼻子:

  「我幾時又與你鬥氣了?連你的那個王春杏有意無意說我讓你累個半死,我都不計較了,又哪有什麼事可以藉題發揮?」

  「什麼『我那個』?現在我的朋友全知道你是我妻子了,已經沒有人對我亂想,我唯一有的就只有你了,還有誰?王春杏頂多嘴巴不饒人,又哪能傷得了你?對手下敗將客氣點,反正你是贏了。」

  她抬頭看他:

  「唷!說得像是你多珍貴似的,要不要請『動物協會』」加以保護呀?」

  他吻了吻她,將她雙手抓放在自己胸口:

  「不必,只要你好好保護我的心就成了。」

  她點頭,偎緊了他。立誓要一生一世互相扶持至死,相愛不移。希望溫馨的一刻,就此停住……

  「老婆,既然明天要去打工,那我們將綠玫塊一枝枝包裝起來,賣一朵一百二,那些凱子一定會買的。點子很好對不對?我今天帶回來十七朵花,將近有兩千元的進帳,太棒了!來,上次買的玻璃紙放哪裡?」

  「……」

  無語問蒼天是孫束雅唯一的回答。

  「這真的太沒道理了對不對?」

  「唔。」

  「天下間還有這種事嗎?真的太過分了,對不對?」

  「哇!」

  「為什麼我們得辛辛苦苦當侍者,而你的內公、外公一大家子卻可以大剌剌地坐在外邊讓人服侍、吃著大餐?可惡的是特別愛對我指使東、指使西的!」

  「爸……爸……」

  「我當然知道我是你爹!既然你早已經會叫爹了,那麼休想現在因為這個而要我賞你一個吻。哼,你奶嘴多吸幾下吧!」說是那麼說啦!一身平整服務生打扮的李舉韶仍是抱起小床中的兒子,恩賜一個吻,外加由廚房偷渡出來的布丁,一匙一匙喂兒子吃。

  之所以能有片刻的空閒,全因為外邊那些可恥的親人們都知道要操勞死也也不能選在小毓吃點心時刻,所以暫時休兵,留他一條小命回休息室伺候他的小祖宗。

  今天是聖誕夜,基本上也是用來全家團圓的大日子,但身為中國人,大可不必信那一套,利用此商機大賺一票銀子尚可,其它就別太認真了。

  不過看到今天的陣仗,還是忍不住感到委屈。太沒天理了!一樓滿滿的賓客倒是無所謂,可惡的是二樓貴賓席中佔了李、孫兩家為數頗多的成員,正在大肆飲酒享樂,歡度美麗聖誕團圓夜。他們不覺得羞愧也就算了──居然把他們一家三口剔除在團圓名單外!而且,還特愛指使他這個苦命的、一小時才兩百元卻要累得像老牛的服務生。

  沒天理呀!而那些人……沒天良啊!

  「.ㄇㄤ──.ㄇㄤ!」吃完布丁的小傢伙意猶未盡地大叫。

  「喝!連你這小子也敢支使你老子我?哼!要再吃,等下輩子吧!」他孩子氣地別開眼。

  「為什麼欺負小毓?」李舉樂與家人吃了一會,回到辦公室便見到一臉哭相的李毓正努力要抓著桌上那一碗蒸蛋。她一把抱了過來,接手餵食的工作:「好了,你出去忙吧!」

  「爸爸──」李毓小手指著父親,像在控訴他虐兒的罪行,只可惜目前他的字彙能力只停在「爸、媽、哇、唔、.ㄇㄤ──」之類的簡單音節上,陳述不了告狀。

  「小鬼,老爹要出去賺你的奶粉錢了,來親一個。」李舉韶低頭親著兒子,也讓兒子以口水印了一臉,心滿意足地再度出門任人支使去了。

  走到門邊,差點與一名壯碩男子撞個正著,李舉韶才要抬頭看向那個幾乎一九0塊頭的男子哩,不料威沉的冷語已從上頭傳了下來:

  「上班時間迫不及待的偷情,是不是嫌工作太少,或是李小姐管理不當?」

  這人很面熟耶!似乎是上回追姊姊到家中,還害小毓嚇哭的那個男人?李舉韶猶豫著該不該留下來,或者一同將兒子抱出去

  不過,由大姊打來的pass表示,恐怕是要他先閃人再說。好吧,賺錢要緊,他還沒把玫瑰花拿出來賣哩,等會下樓向老婆要花去。

  甫出辦公室大門,李、孫兩家的方位即傳來數人慇勤地向他招手。不知道是打算又來上一回合的糟蹋,還是要把他當團圓的一份子?

  「有什麼吩咐嗎?」

  孫母拉過他:

  「剛剛進去那個男人是不是在追舉樂呀?」

  原來是想探聽消息呀!他怎麼會知道?看向大哥,他道:「我想大哥比較清楚。」

  「我只知道他是這家餐廳的總負責人,全球一百多家五星級法國餐廳的老闆,年紀三十四,挺老的。」李舉鵬與孫父敬了一杯。回應得漫不經心。

  李母也悄悄拉過么兒:

  「小韶,你看,那個老闆是不是對你大姊有意思?」

  「大概吧!如果每次看到我與小毓,都引發他想殺人的衝動的話,那大概是有意思了。」

  「為什麼?」眾人一致問他。

  李舉韶歎了口氣:

  「你們知道大姊多無聊嗎?居然暗示那個男人說小毓是她生的,而我是她養的小白臉!傳出去的話,教我臉要往哪裡擱?」他生個兒子可不是用來給人充道具的呀!

  孫琳琳托著半邊臉頰,問著眾人:

  「她到底對人家有沒有意思呀?」

  孫母咋舌道:

  「那種男人很可怕呢!一臉橫肉、一身的霸氣,被過多的媒體硬拗成酷Man的代表,但本質上可以說是山頂洞人的性格,看中的就用槍的,加上權勢傍身,一切都被合理化,唯我獨尊得嚇死人。舉鵬,你可要多費心了,這種人就算會成為你妹夫,也得先收斂一些狂傲才成,否則舉樂一定會吃苦。」

  「丈母娘,你們女人不是頂欣賞那種男人的嗎?」李舉韶偎到孫母身邊,討了一小杯香檳解饞。順便以三叔六公的姿態偷懶一下下。

  孫母搖頭:「得了,理想丈夫應該像你與舉鵬這樣,要不就樂觀開朗;要不就沉穩持重、處世周延,幹嘛要一個陰陽怪氣的男人來弄得烏煙瘴氣?那個大老闆呀,有錢了一輩子,怕是沒什麼社會適應力,全要別人來伺候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再怎麼愛妻子,也是要妻子臣服於他,唯唯諾諾的,有錢又如何?還不是命苦!更不幸一點,要是不小心破產了,那個男人只能叫廢物,不會有振作的能力。」她向來提倡吃過苦的男人才會知曉「負責」的真正涵義,白手起家才令人佩服。至於那些靠祖產不可一世的男子,不管出色或不出色,倒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是呀,我們也不希望舉樂嫁入有錢人家。」李母與孫母再一次的惺惺相惜、相識恨晚。

  李舉鵬對小弟道:

  「還不下去幫忙,當心束雅又被什麼男人相中了去。」近來小弟的「醋」事,已成了全家人的笑柄。

  「好了,我下去了。有空的話,輪流進去陪我兒子玩,多謝了。」對哦,搞不好下面一大串衣冠禽獸,不防著不行。下樓去也。

  眾多賓客中有沒有埋伏著大色狼,孫束雅不知道,也沒在意。她一直在注意著某一桌的客人,當她再度經過一次之後,終於確定了!

  那個與一名肥得像頭豬、可以送去豬油場煉油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同享受燭光晚餐的那名美麗小姐,正是她國中同學錢思詩。

  將近四年沒見,加上錢思詩濃妝的打扮與衣著,看來就像是二十五、六歲的成熟女子,所以孫束雅才會一直反覆想著這個可能性。最後以她左耳下方一顆大黑痣去確定,果然是錢思詩!

  真的令她非常訝異!因為之前與老公提起她時,是以為當年的班對之一,應當過著更幸福快樂的日子才對,沒想到會見到這種情形──十九歲的少女與一名年近五十的肥男子形狀親暱地一同用餐,不時互相餵食、香煙傳來遞去,怎麼看也不會看成長輩和晚輩的關係。

  「老婆,你在看什麼?」跟著老婆做相同的動作──躲在一根大理石柱後面,一同向前方探頭探腦。

  「老公,你仔細看,A5那一桌的女生像不像我們國一的同學錢思詩?」

  李舉韶看了過去,咂舌有聲:

  「嗚哇!好濃的妝,如果不小心撞到她,不知道會不會看到厚粉一片片龜裂剝落的奇景?」

  「你不必一再地對我強調化妝的可怕,我還年輕,不會塗紅抹綠,行了吧?看啦,是不是她?」她往後送去一肘子。

  「對啦,是她。看來她是與紀漢林分手了,不然就是獨自出來賺『外快』!」

  「啊!她起來走向化妝室了!我去與她打一聲招呼──」

  她的衣領教人捉住,還沒開口問呢,她老公已道:

  「敢問娘子,你怎麼肯定人家想與你在這種情況下重逢呢?問她與紀漢林的情形並不妥;問她與那頭豬的情況更是不妥。老婆,等人家願意主動來認你,再見機行事吧!否則當心被潑了一桶冷水。」

  「嗯哼!我知道你們聊得很專心,容不得別人打擾,不過,看在一小時兩百元工資的分上,多少幫點忙好嗎?」侍者領班以難看的臉色擠出一抹叫做「笑容」的名詞,嚇得偷閒的同林鳥各自飛竄而去,沒敢再混。

  當豬頭男子發現到一大群白衣白帽侍者中,有一位特別青春貌美的小姑娘之後,一雙綠豆濁眼,立即癡癡迷迷地隨著那抹倩影飄來轉去;要不是嘴巴還懂得閉著,只怕口水早已流滿地了。

  「好美麗的女孩呀,對不對?小詩。」

  錢思詩努力按下不耐煩的臉色,看也沒看一眼,只一逕問著:

  「乾爹,那間套房到底給不給人家嘛?」死豬頭!臭色鬼!吃著碗裡、看著鍋裡,想沾盡天下美女,卻又一毛不拔,與他瞎耗那麼久,卻只拿到幾十萬,珠寶房地產半件也沒有,都讓朋友給笑死了。

  豬頭口氣也不爽了:

  「就跟你說再說嘛!才陪我四個月,又不是每天辦事,就想撈一間套房?太貪心了可不好!今天帶你來吃一客三千六的大餐,你偷笑了。我家那口子、小孩子只能留在家中買一隻雞來吃,看電視了事。」眼光又瞄向遠處的小美人,口水開始流了:「她一定是處女……嘿……」

  變態!錢思詩不由好奇地看了過去,並且差點被口中的白酒嗆死。

  她……她……不是那個叫……叫……腦中努力轉了好幾圈,終於想起來了!叫孫束雅的國中同學!

  她怎麼會在這裡?!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巴不得將自己給藏起來,沒空再與那頭豬討套房,不被認出來才是首要大事。

  不過,在躲藏中,她仍是依著女人天性,暗中偷打量她。想當年,兩人的姿色可不分高下,第一對班對是她與紀漢林,可以想兒當年她是比較美的;如今在她看來依然不分上下,不過她身上那抹不沾脂粉的清新,卻已是自己身上沒有的了。所以心中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覺。

  化妝應是使自己更添姿色的,但同時也掩去了十九歲女子該有的無與倫比的光華與清朗。真正麗質天生的美女,不必脂粉污顏色……顯然,孫束雅就是那樣的人。

  國三時聽說她與李舉韶也成了班對,心中不無懊惱的!比起紀漢林的無趣當時看成斯文穩重,活潑而逗趣且資質上等的李舉韶更是迷人。

  想來,早也該分了吧?太早發生的初戀,百分之百不得善終。愈長愈大之後,愈會覺得那時的幼稚與天真,然後現實摧毀了青澀,一切全都灰飛湮滅……

  「先生請問需要什麼?」在豬頭刻意的等待攔截下,孫束雅停駐在A5桌,見到老同學頭低低的,大抵也知道兩人最好不要相認。

  豬頭一邊吸著口涎,一邊抖著一臉肥肉笑著,伸出祿山豬爪就想握住小佳人的柔荑

  「妹妹呀,你長得好可愛,來,給你小費。」

  想抓住佳人小手失敗之後,接著抽出一張百元鈔,忘了這邊是大餐廳而非酒家,居然就要將錢塞往小佳人的胸口

  孫束雅的巴掌沒機會賞過去,豬頭桌前已插入一把水果刀,將百元鈔釘在桌上,而豬爪則是險險地與刀距離一公分。

  「哇!誰?誰?給老子出來!」財大氣粗的豬開始「──」亂叫。

  這是個高級的五星級法國餐廳,每桌之間都間隔著一些人工造景以期享用者得到充分的安靜與隱私,不過若是有人製造混亂也是會令他人側目的。不過幸好,會看到的只有附近一兩桌而已。

  「老不修,你來錯地方了吧?」李舉韶將老婆擋在後面:「你該去的地方只有兩個,一個是屠宰場;一個是養豬場。我正奇怪著呢!今天怎麼會有一隻豬來用餐,還不小心被當成『人』來侍奉,原來真是一頭豬呀!」

  豬頭哇哇大叫:

  「混蛋!你敢悔辱我!叫你們老闆出來!」

  「怎麼回事?」抱著小孩下樓的李舉樂在接到侍者領班通知後,火速下樓。而且身後跟了一長串人馬,氣勢頗為嚇人。

  「李經理!看看你的手下多麼無禮!把他辭了,我要教他在全台灣找不到工作!」豬頭大叫的同時仍不忘示好:「哎呀!好漂亮的小孩,李經理人美,孩子也美。」

  「怎麼了?」李舉鵬問著么弟。

  「他要非禮束雅,拿一百元想塞到她胸口。」李舉韶的指關節喀喀作響。

  「死豬!你嫌命太長是不是?後門在哪裡?」孫琳琳以神力女超人之姿將肥豬死拖活拽地扯向後巷去海扁。途中還喃喃道:「今天不脫去你一層皮炸豬油,老娘我在道上不就白混了!」

  「女兒,等等我,我也要踢一腳!」孫母忙不迭地跟去做飯後運動。

  「哎呀!別打架啦!我們中國人乃禮儀之邦──」李母興奮無比地跟了過去。言若勸架焉則實湊興也乎。

  最後一家之主們為了阻止暴行,只好跟了過去。

  「嗯,這是個印證理論的好機會。」孤僻的孫俊宇自然也去了。

  李舉樂向四周的客人致歉,並送上點心招待。

  李舉鵬抱著小侄兒問孫束雅道:

  「沒事吧?有沒有嚇到?」

  「沒有。」

  「媽──媽──」李毓親熱地撲向許久不見──至少有兩個小時不見的母親。

  她抱過兒子,親了親。

  「老婆,你上去休息一下。各桌的菜都上得差不多了。」李舉韶的憂患意識高張,不想再讓第二頭豬對妻子流口水。

  「上來一同吃吧!」李舉鵬扶著母子倆上樓去了。武力方面,由孫琳琳出手;至於「文」攻一事,他也會稍作「表示」的!那頭暴發戶豬,早該因為好色而受到教訓了。

  待他們上去以後,李舉韶才打算走開呢,立即被人叫住

  「你……你不是李舉韶嗎?我是你國中同學錢思詩呀!」低頭找黃金許久的人,終於抬頭認友了?!

  「哦!是你呀!真巧。」李舉韶也應觀眾要求地回應以「恍然相認」的表情。

  四年未見,當年漂亮的小男生,如今已經長成俊美爽朗的面孔,讓她芳心猛烈撞了好幾下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

  「對不起,我還在上工,不便聊天,很高興遇到你,有機會再聊!」

  實在是真的很忙,再加上李舉韶是何等靈敏的人,眼下一瞄已探測到此妹心中可能動什麼念頭。不管她有什麼淒慘的遭遇要找人說,他還是不要當那個傾聽者比較好,反正不關他的事嘛,他還有兒子要養,沒有其它心思去付諸別人以憐憫。閃遠一點比較好。

  今天是李毓待在孫家「期滿」的日子,等著讓母親接去李家共享天倫。

  由於小傢伙實在太受寵愛,因此他並沒有非要與父母住在一起的自覺。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被人拐走?因為他根本是對任何抱他的人都笑呵呵以對。孫束雅看了還真擔心。

  不過這種擔心,很快的瓦解掉了。

  與錢思詩再次相遇,是她自個找上門來。

  「你還記得我吧?我是錢思詩呀!」一身名牌服飾與合宜的淡妝,將她的亮麗完全表現出來。乍然一看,會認為是某公司的高級職員,而非十九歲的學生。

  「我記得呀,最近幾年過得如何?」領老同學到後方廚房,翻出冰箱中的點心待客。原本想回小套房的,看來可能會耽擱了。

  「還不是那個樣子。你……現在還在讀高中,是因為你懷中那個小孩的關係嗎?」其實今日會來,好奇大過於敘舊的意圖。這小孩長得極像李舉韶,那……他們結婚了嗎?她小心瞄著孫束雅的手指,不見半個戒指。

  「是呀!還好生下來之後挺乖巧的,讓每個人疼他疼得半死,相形之下,我便輕鬆很多,照顧他的時間並不多。」孫束雅擺好點心上桌,坐下來時,兒子站在她膝上,與她相親相愛地臉貼臉,不停叫著他這個月來新理解的辭彙──「媽媽」。

  「好可愛,我抱一下──」一時興起,錢思詩著手接過小娃娃,結果

  「哇──」李毓抗拒地扭動身軀,哭了起來,雙手一直伸向母親那邊。

  「啊!對不起,可能他不熟悉你的氣味,怕生。」奇怪,這小子幾時怕生起來了?不過接近錢思詩才發現她身上的香水噴得未免太濃了些,氣味挺嗆人的。可能李毓不喜歡這種味道吧!

  討了個沒趣的錢思詩只好又坐回原位。

  「恕我冒昧……你與李舉韶有結婚嗎?」

  「有呀!不然我哪敢生小孩?」說來也真的頗不好意思。先上車後補票雖然已成常態,但自己也是其中一員總是有點羞赧嘛!

  錢思詩真心道:

  「你們還真有勇氣。一般而言,人人都會選擇墮胎來解決問題,出社會的人才會選擇結婚。」

  「我曾想過。因為怕受到長輩的指責以及阻礙了求學,第一個念頭當然是拿掉,不過真正要去做了,卻也發現自己下不了手。我想,當年舉韶要是贊成墮胎的話,我也不會肯的。」

  「真冒險。年紀輕輕已有小孩,多麼不自由。」雖然孫束雅令人嫉妒得並沒有呈現黃臉婆的面貌,反而清麗一如當年。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啦!孫束雅當然也是好奇同學的結局:「你與紀漢林還有在一起嗎?」

  「高中時期就差不多要分了。後來他上S大,到南部上學,我考上三專,早已沒有聯絡。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小時候的戀情哪做得了准。高中時我們上同一間高中,瞞著家人租屋同居,也是經過一場海誓山盟才會住一起的,可是時間會造就人們的倦怠感,自然愈走愈遠了。」忍不住開始抽起煙:「看到有人居然會因小時候的純純之戀而決定廝守一生,真是令人羨慕。」

  煙味傳到外邊的藥局,引來了孫母:

  「你們慢聊,我抱小毓上樓洗澡。」不好意思叫初來乍到的朋友禁煙,只好抱著小孩閃人了。

  「媽──媽──」李毓目前的認知也只在於男的叫「爸」、女的叫「媽」,但又迷糊於他知道真正的父母是誰,那別人要怎麼叫?

  「叫『奶奶』,小寶貝。」婆家、娘家的稱謂太複雜,還是從最簡單的教起吧。孫母自有一套計劃引導幼兒的快速成長期。

  「噯?」李毓又嘗試擠出一個單音。

  「奶。」祖孫倆一路笑呵呵地上去了。小孩子在這個時期最好玩了,莫怪人人搶著要玩,想多留他住一天都會招致四面八方的抗議。

  「不錯嘛,你母親很疼小孩。」

  「是呀。」

  「是因為婆家的人討厭你,所以不讓你住李家嗎?」

  「不,今天寶寶必須住到我婆婆那邊,兩天之後才會回我們夫妻的地方。很難想像一名小娃娃必須投注兩家十來口人的照顧吧?我也覺得很好玩。」

  錢思詩獨嘗自己的苦澀……太過幸福的人,會令人不由自主想去掠奪她的幸福。

  「結婚後,從來沒有失望過嗎?或當有一個更好的男人出現,你不會產生相逢恨晚的心情?」

  孫束雅疑惑著她咄咄逼人的問題,似乎非要問出一大串苦水才甘心似的。她哪裡招惹到她了嗎?

  「也許是我向來樂觀,而且每個人都說我的神經很大條,學不會掛心一些事,或去斤斤計較些什麼,所以有什麼好失望的呢?而且我本身十分平凡,如果今天出現一名富有、才華又出眾的男人來追我,我也不會動心的,因為我高攀不上。與其為了配得上好條件的男人而苦苦改造自己,何不挑一個身家相當的男人來廝守?其實我們夫妻的生活並不寬裕,每個月只有一萬元來應付開銷,這些錢還是舉韶努力賺來的呢!要存創業金、存購屋基金,也要存他大學畢業後兩年兵役期間我們母子的生活費,算來並不輕鬆,可是我們還是決定把日子過得很快樂。」

  「李舉韶是個好丈夫吧?比紀漢林強了百倍不止。」

  「你們……不歡而散的嗎?」

  「對呀。上了高中還好,到了第三年他交上了其他女朋友,我當然也不甘示弱交其他男朋友。如果不是他先不忠,我哪會變心?」她的煙吐得更急更快。

  孫束雅覺得難以置信:

  「這樣對陣……似乎不是解決問題的理想方法。除非不想再要那分感情了。」

  真天真!錢思詩捻熄了煙蒂:

  「通常到了那個時候,保護自己的尊嚴比去搖尾乞憐愛人回頭重要多了。絕不給男人囂張自滿的機會是新女性的宗旨。他玩,我也可以玩,男女平等,一切扯平。」

  女性主義是這麼解釋的嗎?以沙文主義或女權主義來剝削,到最後愛情本身早已千瘡百孔,不忍卒睹了。這種方式,終究會導致失敗!保護自己是很好,但適度的將心比心不也是人際關係良好互動的基石嗎?

  「你們夫妻……誰犧牲比較多?」她神秘兮兮地問著。

  「哪一方面?」孫束雅一頭霧水。

  「家事、床事、小孩事。」

  這人這麼好奇的話為何不結婚算了?

  「家事是有空的人打理;小孩由三方人馬照顧;至於床第之事,我想你沒有必要知道。」是老同學也不該問到這麼深入。

  錢思詩笑了笑,看了手錶:

  「我請你吃飯如何?」

  「不行呢,我婆婆會煮飯等我們過去吃。」

  「好,那下次再聊。這是我的名片,有空打電話找我,也許偶爾我可以介紹你賺外快呢!」遞出一張精美得有如金卡的名信片,她挾著一身香氣走人了。

  嚴格說來,她們談話並不投機,可是為什麼孫束雅會感覺到日後必定有不少「聊天」的機會呢?

  孫母抱著一身香噴噴的孫子下來:

  「嗟!滿屋子都是煙味,那女孩不正經,你少與她往來。」

  「媽,她只是抽煙,幹嘛看得那麼嚴重。」

  孫母搖搖頭:

  「不是為了抽煙。那女孩子太世故,眼光不正,如果把你帶壞了,我拿什麼臉向李家交代?」

  抱過兒子:

  「好了,不說了,我還得趕去婆婆家。我們走了。」

  「一個普通學生印什麼名片?」李舉韶拖著疲憊的身體趴在床上,壓根沒興趣與老婆討論閒雜人等。他被兩名笨學生氣得差一點上吊自殺,其中一名小女生還故作大人地對他賣弄風情。哼!等她斷奶再說吧!乳臭未乾兼發育不良的小國中生也敢學瑪丹娜的妖魅。嘔

  「老公,我媽說她不正經。」她坐在床邊細心地為他僵硬的肩膀按摩。順手將名片塞在他手中。

  「老婆,你知不知道有一種集團,由女學生組成,專門滿足變態中老年人吃嫩草的欲望?她們輕則伴遊,重則上床同居,月入數十萬,出入有名車,全身名牌。」不必細看大抵也知道可能是什麼,何況名片上不就表示得很清楚了?印了名字、呼叫器,上頭還描了一位曲線玲瓏的簡筆佳人以及一張紅唇。不太意外的話,這個mark可能是某「青春王女」集團的代稱。

  孫束雅輕呼:

  「你是在暗示……錢思詩可能是……做那種事的?她何必?」

  「錢吶!要錢就得嫌呀!那麼賺多賺少自有計較,苦哈哈如我,當然是教笨學生來生活;一身高級品如她,一個月教一百名學生還撐不起她手上一顆寶石呢!你想,同樣日子在過、錢在花,她當然找效用最大的工作來做了,陪一頭豬吃頓飯搞不好就有好幾萬的銀子到手。老婆,這個社會向來病態,你大可不必把嘴巴張那麼大。」不必回頭也知道妻子可能出現的表情。

  「她……她也許有可能家中出事呀!沒有女人能忍受與不愛的男人上床的!」

  「是呀!就算家中沒出事、沒有上億的債務要她扛,她也會編出這種理由來讓朋友與恩客同情的。相較之下,上回報紙刊登未成年賣春少女的回答就坦白多了

  缺錢用。有些女人只把身體當成工具,已超出了我們所能理解的範圍了,當然,我們不敢亂說錢思詩一定從事那種工作,但基本上,我還是希望你少接觸她為妙。」

  她歎氣:

  「果真被你料對了,他們高中畢業便已分手。當年在班上,他們可是人人羨慕的金童玉女呢!如果我們現在沒有結婚,大概也分手了。」

  「誰知道。不過至少我可以肯定你不會去從事那種工作──哎唷!」腰側被狠狠地捏了一下。趕忙翻身擒住老婆的雙手。「老婆,好不容易兒子丟在媽媽家,咱們有兩人世界可過,你做什麼破壞氣氛,偏要上演馴夫記呢?虐待良家婦男是罪過的,你沒聽說過嗎?」

  「討厭!如果我們分手,我才不會為了氣你而作賤自己呢!我一定會找你大哥談戀愛,然後當你的大嫂氣死你。多棒呀!大哥英俊穩重、能力高強,又很疼弱小。」

  他不悅地吻了她一會,不讓她再自我陶醉下去。

  「少來了。你幾時看過水墨畫旁邊放一幅卡通畫的?能看嗎?你說,你『笑』想大哥多久了?」

  「才沒有呢!既然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又嫁了你、當然種種假定純屬幻想,你吃什麼醋?」

  他將床尾的棉被拉過來蓋住兩人。今年的冬天還算不錯,沒有太多的寒流,但冬天嘛,基本上總是冷的。被子蓋一蓋比較不會侮辱這個季節賦予的使命──使人冷得半死。

  「老婆,為了杜絕你有怨婦的行為──胡亂對其他男人產生幻想,今年的新年舞會一同參加吧,如何?」

  T大每年都會設計一個迎新送舊的活動,由每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八點守夜到新年初一,聽說內容頗為豐富精采。

  「才不要。你那些女性同學好討厭。」她趴在他身上,雙手探進他毛衣下取暖,忍不住就給它毛手毛腳起來了。

  他喘著氣,一個翻身在親吻中努力發出聲音:

  「她們都知道你是我妻子,有點扼腕罷了……有些女人……老是會覺得自己好,而別人差。不過你是陪我去的不是嗎?別理她們。」

  冬天……嗯……是適合以各種方式取暖的好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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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mpty
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9 pm

第八章

  十二月二十九,難得出現和煦的天候,太陽高高掛空中,是個大採購的好日子。

  基本上以小套房的吃喝情況來說,平日囤積一些調理食品已算充裕,實在沒有「大採購」這三個字的用武之地,不過今兒個可不同。

  孫家大娘以重金五百元重賞採購人員;李家大媽亦以相同的價碼重賞勇夫。實因冬天一到,一般正常人是能不出門,就抵死不出門。何況又有人可以支使,不善加應用更待何時?

  於是,下午沒課的李舉韶借來了丈母娘的中古型小轎車,將兒子背在身前,買菜去也。

  「爸爸──」吃著自己的小雞腿,坐在超市買菜籃內的娃娃御用座,不時抬頭看父親,並且指著琳琅滿目的貨架興奮地呀呀怪叫,引來眾人驚艷的眼光不捨移開。

  今天的李毓穿得可帥了。

  一頂白色海軍帽戴在頭上,上身穿白毛衣,下身穿藍色吊帶褲,足蹬短靴,十足十小帥哥的派頭,承襲了父親的白膚紅唇,簡直可以去拍奶粉廣告了,保證比什麼名主播推薦更有賣點。

  「寶貝,買高麗菜好不好?」他拿高麗菜當籃球玩。

  「唔伊──」

  「什麼?青花菜比較好,有抗癌功用?OK!青花菜四朵。」四朵青花菜成了菜車內第一樣戰利品。

  與兒子玩得很樂的李舉韶又以同樣的方式挑了不少菜,接著推到鮮肉品區

  「呀呀──」

  「我知道,我知道,要吃蹄膀嘛!還有五花肉、鱸魚、雞肉片,再來一盒蝦也不錯。」

  「嗯咿!」小孩子很有主見地指著雞腿,堅持不肯收回手。

  李舉韶只好拿了一小盒入菜籃。

  「爸爸!」這次的叫聲諂媚得不可思議。原來「路過」了零食區,他的爹「不小心」忘了小孩子渴望吃棒棒糖的心意,居然打算筆直走開。

  「兒子,吃糖不好耶,瞧瞧你辛辛苦苦才長了這麼幾顆牙充門面,要是因為吃糖而蛀光了,那未來六年的乳牙期,你要怎麼過呀?」不行,小祖宗的臉愈來愈扭曲,恐怕有山洪爆發的嫌疑──「好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歎氣地將棒棒糖塞到兒子手中。當然,也免不了為自己與老婆買了好幾樣零食,反正都破例了嘛!既然不能同上天堂,那就一同下地獄吧!瞧他們一家子多麼團結一心、相親相愛呀!

  才正想再繞一圈超,看看是否有遺漏,不過一位故人已然前來相認……

  「哎!你怎麼在這裡?好巧!」錢思詩一臉素淨,膚色白得淒慘,大概已有多年不曾讓皮膚見天日了。身上穿的,也是符合大專生身份的樸素衣著。

  「你住附近?」李舉韶挑高了一邊的眉,問著。

  「我住A區,路過這邊,順便進來買一些用品。」她仔細地打量他,笑了:「你們父子真的太像了,為何不乾脆穿父子裝呢?多可愛。如果我是束雅,一定會這樣為你們打扮的。」

  他只是笑。不發表什麼高見:

  「我得把菜送回家了。先走一步。」

  「如果你不急的話,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她追著他問。

  「什麼?」直接離開未免絕情,他應付地問著。

  「我家的燈泡要全換新的,我不會。」她對他眨著小鹿般無辜的眼。

  「三八三九二0七。」他溜出七個數字。

  「什麼?」這次眨眼眨得千真萬確。

  「我同學的電話,他家開水電行,報上我的名字,完全免費。不必謝我了,只是隨口之勞。他會很樂意替美女服務的。」揮揮衣袖,結帳去也。

  留下暗自跺腳的清秀佳人,以及一大片悲慘的暗色調,充做她的背景。

  看到有人過得太知足、太幸福,是不是都有摧毀而後快的衝動?錢思詩靠在床頭,點燃一根涼煙逕自沉思著。

  青澀的小戀曲本質上乏善可陳,理所當然每一對都該以分手收場。世上有什麼是不會變的呢?何況當女人的眼界更加海闊天空以後,毛頭小子又哪入得了眼?

  所以嚴格來說,李舉韶並不那麼令人想染指。畢竟除了學歷、外表、性格都出色外,並沒有錢財來令人心動。也許十來年以後他會是才俊,但她可沒興趣陪男人吃苦;把自己打扮得美麗,去分享男人的成功不是更好嗎?

  但為何硬要想法子接近他呢?也許想得到他的念頭起自想破壞一對知足幸福的夫妻感情。沒理由全天下的小男生、小女生皆以分手收場,而他們猶自活在延續的童話世界中,不知道何謂分手變心。

  他們……會令人自慚形穢。

  曾經,她也有過小孩的。但當年高一而且毫無擔當的兩人,決定以解決不該來的小生命來粉飾太平。畢竟,墮掉一枚狂歡後的「麻煩」,比面對兩家親友打罵來得簡單得多;何況,那時他們只是個懂享樂、不懂責任的小孩子,誰要年紀輕輕的拖著一個小孩過日子?何況他們未來的日子還長呢!

  他們不要一枚小胚胎來阻礙他們的愛情,然而事實上,當他們開始輕賤生命之後,所謂的愛情也顯得毫無價值了。

  與紀漢林分手一點也不值得悲傷,悲傷的是初戀幻滅成了人生必經之路。導致後來縱情聲色。

  如果她已不再是處女,那麼與一個男人,或一百個男人上床又有什麼差別?所以她選擇了一條最實際的路──與其因愛而上床,不如因錢而上床來得實際。

  女人怎麼可能會沒有處女情節呢?只可惜對「愛情」太沉迷,奉獻得太快,一旦分手收場,便索性沉淪了。因為相信不再是處女的自己,再也得不到幸福;更相信愛情本身只是男人用來取得身體的手段罷了。

  所以,向男人收取錢財,才算真正的貨銀兩訖吧!

  這樣想絕對沒錯的!錯的是有人居然沒有招致這種自棄的下場。

  為什麼孫束雅一路平坦?功課好、相貌佳,懷了孕便理所當然地嫁人;而婚姻本身也沒有壓垮他們那對小夫妻,沒讓他們承受嘗禁果之後的種種苦楚。他們依然過日子、順利地上學,除了多了一個小孩外,他們仍過著當初的生活。

  他們的雙親願意原諒他們、接納他們,並且一同來解決問題。這些,都是墮胎的女學生們想也不敢想的美景。絕大多數的人選擇逃避,也有坦然以對的女子遭家人遺棄,但──也更有著願意接納的家長。

  自己浸在污水中,便見不得有人乾淨且清爽,巴不得一同拖下來和著。那麼,世間的女子便不再有何不同了。

  第四根涼煙又捻滅於煙灰缸中。

  浴室的門被打開,走出一名豐滿無比的女子,毫不在意地顯露自己肉彈的身材。

  「喂!別弄濕我的地毯,很貴的。」錢思詩厭惡地警告著。

  「放心啦,等我找到新戶頭,叫他給你換新地毯。」豐滿女子搶過剛點燃的煙抽著:」嘖,要不是被高董撞見我與他的司機在搞,那幢公寓早該是我的了!真他娘的,還甩了老娘一巴掌!他自己又好到哪裡去?改天我要是釣到一名黑道大哥,包準率人將他海扁成豬頭。」

  「課呢?不去上了?」基本上,她們仍是學生身份,一些變態闊老最愛玩這種調調,八成是日本A片看多了,因此她們儘管翹課翹得凶,仍不忘每學期去貢獻那間學店豐厚的註冊雜費。

  「拜託,上什麼上?都沒錢花了。又帥又年輕的男人到哪裡找呀?為什麼小說中有一堆名為男主角的凱子四處碰見落難女主角,而我卻連只蟑螂都釣不到?我也很需要有錢又英俊的男主角來救贖我呀!我每個月也是要拿十萬回家養腎臟病的老媽子,資格很夠了,男主角還不死出來?」

  「小糖,台灣只有肥禿富翁,又老又醜,沒有英俊多金的白馬。」錢思詩冷笑。

  「咄!所以錢難賺。還不如學林大媽,仲介小孩。聽說最近有一對華僑夫妻想收養台灣小男孩,出價一百萬,只可惜手腳慢了點,上回丟在她們孤兒院門口的男嬰,早就以五十萬脫手了。不孕症真是個賺錢的商機。」

  「那是犯法的,少做。那個女人早晚會被打死。表面上做慈善,私底下販嬰,搞不好出賣的小孩不是孤兒,而是從別人手中偷來的。」

  「對呀,可是又怎樣?反正小孩被抱走,還可以再生嘛。也有一些未婚媽媽不想要小孩,可脫手又可賺錢,而那些不孕的夫妻也可以得到幸福,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小糖坐在床上笑道:「可惜我們附近沒有小孩子,如果長得可愛,賣到兩百萬也不是問題。」

  小孩?小男孩?……

  錢思詩怔了怔,歹念突起。

  也許,她該找機會帶他們的小孩出門玩一玩才是。當然,犯法的事她不敢做,但……讓他們著急一下也不錯嘛!

  這只是小遊戲而已,真的。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年末,基本上是個不錯的好日子,送舊迎新的節日中,總想討一個吉祥。任何一種來自非歡樂所發出的聲音都是不該的。

  「哇……哇……嗚哇……」

  別懷疑,這是小孩子的哭聲。如果判斷得更精確一些,可以說,這是一名很小的娃娃哭聲,莫約一週歲上下。這種痛不欲生的哭法,絕非小小的打一下、餓兩下可以製造出來的,通常只有受虐兒的哭聲才會這麼淒慘。

  沒錯!本故事中最最可愛逗人的小小主人翁被打了!縱使隔著尿布被海扁了十下,疼痛有限,但敏感的小嬰兒當然知道大人在生氣,不是在與他玩,哭聲當然就更可憐兮兮了。

  「我不會原諒你!我絕對不會原諒你!我要與你絕交,我要……我要一百年不理你!哼!」欲哭無淚的小媽媽正忙著將一本支離破碎的數學筆記拼湊回原樣。這一本筆記是老公為她做的考前大補帖,共有三十頁,此刻被撕成了三百頁不止;而一邊還有一本英文課本待修理。

  天呀!地呀!亡了她吧!這個不孝子是生出來搞破壞的嗎?

  她也不過陪兒子小睡一下下,哪裡知道半小時醒來後,她的小惡魔早已溜下床去興風作浪了。並且還獻寶地給她看撕出來的成績,「媽媽」、「媽媽」熱情地叫!結果她回應以十個熱情的板子,讓他「痛快」到最高點。

  「媽媽……鳴……」李毓半走半爬地再一次爬到母親的視線範圍哭,期望得到憐惜的一摟。

  不過孫束雅很孩子氣地又轉開了身子,成了背對著兒子的坐姿。

  「嗚哇……」李毓索性不再追隨母親的正面,也不再被動地索取擁抱,而是自力救濟地爬到母親身後,小手大張,摟住母親的後腰,將臉埋在厚實的毛衣中,撒嬌地哭著。

  李舉韶進門來就是看到這幅景象。

  滿屋的碎紙,一大一小坐在地板上各自泫然欲泣──小的那一個大概是哭過頭了,只餘抽泣聲可聞。

  「怎麼了?」將大衣掛好,首要的就是抱過一臉涕淚的寶貝兒子……唔,好髒,連忙抽紙巾為他淨臉。

  「爸爸……哇……」小傢伙見有人理他了,連忙賣力地表演哭功,以謝支持愛護。哭了那麼久,總算有人願意理他了,好感動……嗚……

  李舉韶問道:

  「老婆,怎麼了?你打兒子嗎?不然他幹嘛哭。」他堅決反對家庭暴力,絕不容許這種事在他的家中發生。

  「他撕破我的課本、筆記本。他欠揍!」孫束雅粘得心火很旺,忍不住又丟過去一道死光。惹得兒子又開始硬咽。

  「上回他撕了你的國文課本,你並沒有怎樣啊!這次打人就不對。你要知道,成長中的孩子如果在暴力家庭中長大,會造成人格上重大的傷害,於是社會上的敗類啦、混混啦,便增多了。小時候被傷害的人,長大了也會去傷害別人,這種反社會人格會使我們美好的世界充滿暴戾之氣,所以,我希望你與我一樣做一個文明人,千萬要有相同的教育理念……咦,那是什麼?」演講得不亦樂乎的小爸爸被一疊稀巴爛的紙張吸引住,依稀彷彿有點面熟……

  孫束雅很溫柔地微笑,抱過兒子才幸災樂禍回答:

  「你後天要交的行銷個案報告。」

  天!他花了十天才做完的分析報告……

  「讓我宰了那免崽子!」慈父當下變臉成公夜叉,直向小傢伙張牙舞爪而去。

  「愛的教育呢?」孫束雅心情很好地退了步。

  「狗屁!」他前進了一步。

  「文明人的說辭呢?」她又退了一步。

  「當野蠻人比較方便!」他撲身而上。一家三口沉淪在床上,尖叫、大笑、哀號兼有之。

  「爸爸!」小嬰兒笑呵呵地爬向父親,直貢獻著他熱情的口水,待他坐穩在父親的胸膛上之後,雙手高舉,宣示自己的勝利。

  大手意思意思地拍了兒子的安全氣囊兩下,就聽得尿布非常賞臉地回應大大的「波波」聲,略感安慰。

  他的作業……嗚……這下子換他要哭了。

  「這小子為什麼近來者有破壞狂的行為?」他哀歎地問一邊的老婆。

  「大哥說十個月大的小孩對聲音很好奇,也喜歡做重複的動作當遊戲,訓練自己的感覺統合能力。我丟給他電話簿他不撕,對我們的課本倒是愛得很。」她不善地喵他:「喂,我家可沒有這種毛病,倒是你家八成有。所以你必須負責任,少怪到我這邊。」

  「少來,別想要我幫你粘課本,我作業還得重做才命苦。」

  她將兒子拉躺在兩人中間,捏著他的鼻子玩。

  「那今晚別去參加T大的晚會了。」

  呀!差點忘了!他跳起來:

  「不行,快準備,我們要去。昨天我已與大姊聯絡過了,小毓寄她玩。」他開始收拾兒子的必需品放到外出袋中。

  孫束雅懶懶地,不想起身:

  「拜託,又不好玩,頂多可以白吃白喝,可是我怕見到一些討厭的女人後,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李舉韶拿來背袋,將兒子抱坐在床上,替他穿上厚外套後,才背在身前:

  「那不是重點啦!我告訴你哦,我們有機會得到T大攝影協會提供的十萬元獎金與一架單眼相機。」

  「去偷嗎?」她嗤之以鼻,以她老公那種學了三分鐘攝影便自稱大師的呆瓜而言,妄想去與人競爭獎金?少來了!不過他……幾時參加了?

  「拜託!我何必,那十萬元穩是我的了。今晚展示了二十幅入選的作品,其中一幅就是我的作品。而就我看,其它十九幅實在無病呻吟得很,丟到淡水河還嫌污染水源哩!」

  自大之人,必有自卑之處。她懷疑地瞄他:

  「老公,你拍了什麼東西去競選?」

  「我們兒子。我在他身上拍了十來卷,不善加利用怎麼可以?如果錢到手了,我們以後就有機車可以代步,多好呀!來,快換衣服,該走了。」

  她挑出一件寶藍厚洋裝換著。仍不改懷疑口氣:

  「舉韶,你自己說,是不是偷偷動了什麼手腳?還是巴結了某位評審老師?」

  把他看得那麼扁?!

  「老婆,雖然我不是學攝影的,甚至不是攝影社的社員,但捕捉珍貴畫面可得有天時地利與感覺配合才成。基本上,我向來福氣大,所以十萬元到手也不是太意外的事……別搽口紅,太妖艷了。這件衣服也不好,太合身了,你想讓其他男人看到你胸部曲線嗎?我剛剛說到哪了?我……」

  孫束雅丟來一隻奶瓶令他住口。

  「無聊男子,走了啦!」

  「可是……」他不悅地盯她胸口。

  厚披風阻擋住姣好的曲線,她勾著老公出門去也。

  眾多的參展照片中,有二十幀被特別放在一起陳列。而二十幀之中不乏裸女、風景,以及各種特效拍成的相片,或老人、老街、蕭條、落魄,一路以黑白相片淒慘到底的哀愁中,絕處逢生地出現獨樹一幟的可愛娃娃相片!

  彩色的喔!而且沒有悲苦、孤寂那種意識型態,也沒有刻意彰顯的技巧;它只是極單純的呈現童稚的一面,加上娃娃漂亮得足以當明星的面孔,更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路過的人全會忍不住停下來觀看。

  這幀相片,名字既不是「無題」,也不是「孤寂」,當然更不是什麼「穹蒼」或「繁華」。它的名字很長,叫──「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為什麼名字取得如此聳動呢?實因相片中的漂亮娃娃明顯地正在撕毀一本國文課本,且笑得快樂無比。整體畫面呈現的是逗趣且一望即知的單格漫畫效果。

  「好可愛唷!是誰拍的?誰家的小孩?」一名小女生只差沒流口水。

  「咦,李舉昭,不是企管系一年級的學生嗎?」稍微通曉校內八卦事的男子脫口而出。

  「哎呀!是他呀!仔細看果然長得很像,會不會是他的弟弟?還是親戚的小孩?」

  在眾人的討論聲中,李氏小夫妻已翩然來到。

  「老婆,你看,最出色的果然是我們這一幅吧!」一連串由灰色的悲慘世界看過來,明亮的娃娃照名多麼令人心曠神怡!

  得獎是要靠運氣的。在十九幀照片的主題皆差不多的情況下,他要是沒中獎不是太沒天理了?

  「拍得不錯。」孫束雅得意地偷聽雜七雜八的討論聲。

  看照片的人已發現他們了,其中一名與他們打過球的男子走過來:

  「李舉韶,這娃兒好漂亮,偷生的呀?」

  「什麼偷生的!我老婆生的啦!那小子叫李毓,目前十個月大,我兒子,如假包換!」

  眾多的抽氣聲表達了不置信的訊息!之前有些人確實聽說他真的已娶了太太,可沒聽說兒子也生了!因為他身邊的小妻子一點也沒有生產過的變形身材令人信服。

  「那小孩……真的是你兒子?!」王春杏抖著聲音由後方傳來。難免又是一個打擊。

  李舉韶摟著妻子站在相片前讓人比對:

  「瞧,根本是我們夫妻的複製品,再也生不出第二個比他像的了。」

  「你自己去出風頭,我要到別處去了。」孫束雅向來怕成為焦點,甩開老公的手,飛快走出展示處。

  「老婆,記得七點整活動中心見。別走太遠。」李舉韶走不開是因為要賣自己寶貝兒子的照片,趁大伙有興趣,趕快推銷才是。不貴啦,一張才三十元,頂多跟明星相片相同價格而已,一點都不貴。

  孫束雅唯一與李舉韶不相同的地方,就是她永遠學不會長袖善舞的本事,更不會利用人潮創造商機。所以李舉韶是家中負責賺錢的人,原因絕不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古板思想。

  才走出展示場想喘口氣,不料熟悉的聲音卻喚住了她,教她清閒美夢化為碎片。

  「孫束雅,你也來參加T大的跨年會呀!」錢思詩刻意前來,果然遇見了他們夫妻。

  「咦,你怎麼也來了?」她笑問。

  「有一個追我的男子邀我來的。對了,你兒子呢?沒有一同來?」

  「在家裡啦,這麼晚了,抱出來不大好。」奇怪,錢思詩怎麼可能關心小毓?他們又不對盤。

  錢思詩低聲道:

  「放在家中?有沒有人照顧?最近很多販嬰事件,你自己可得小心一點。李毓很值錢哦!」

  「謝謝。我們一向保護得很好。」開玩笑,在三個家庭無微不至的保護下,如果還會被偷走,那麼大可集體去自殺了。

  因為生活從沒有交集.於是可以聊的共同話題實在有限得很。兩人沉默地走向活動中心。錢思詩才又開口:

  「你的丈夫很受同學歡迎吧?尤其是女同學。」

  「是呀。」

  「那你不擔心嗎?」

  「還好啦,對他有目的的女人大概都知道他有妻子。心中懊惱難免,但已不會做太逾矩的行為。別看舉韶很好相處,其實該堅持的地方,他一點也不讓人越雷池一步。」

  這一點錢思詩倒是領受到了。所以才生氣!世間絕對沒有不好色的男人,何況她條件強過孫束雅許多,他卻對她不假辭色,大大侮辱了美女的心!

  「有些人並不介意他已婚的身份,否則你看,那些女人圍著他做什麼?已婚的男人更有一種成熟的魅力。你以為呢?」她指著活動中心門口那一票人,口氣摻著幸災樂禍。

  孫束雅看了一眼,眼光終究放在老同學身上:

  「你很討厭我是嗎?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存心要讓我心中難受呢?並且不斷地引發我對丈夫的危機意識,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她的問題直接得令錢思詩心驚膽怯,不過她並不打算退縮。笑道: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太天真單純,身為老同學,有義務要提醒你一下。畢竟,以李舉韶的聰明,要瞞著你亂來,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何況他哪愁沒女人愛慕,機會當然就更大了。」

  這下子孫束雅果然覺得錢思詩是不懷好意的。不知道她是否也是想勾引舉韶的女人之一?但,為什麼呢?她們無仇無怨,這人沒事跑來煽動人心做什麼?

  錢思詩又笑了:

  「我的話你可要放在心上啊。對了,晚上十二點有一個倒數計時的迎新年傳統,不知道誰會是與舉韶接吻的那位幸運女子。」

  「我該說『祝福你』嗎?」

  「謝啦!」成熟佳人扭腰走開。

  孫束雅瞪著她的背影,暗自生著氣。百思不解自己除了與她同班過一年外,還有什麼地方惹到她?為什麼錢思詩就是一臉不想讓她好過的嘴臉?

  美好的迎新年晚會以不完美的方式收場。

  李氏小夫妻又吵架了。

  那一夜簡直是場混亂!尤其倒數讀秒的熱絡高潮中,更是混亂的極致。

  李舉韶在摸黑中被企管系校花吻住了唇,同時也有幾名不知名的色女將口紅印了他滿臉

  孫束雅在老公的懷中遭不知名男子吻住,結果燈光一亮之後,便成就了一場砸食物大戰、肉搏戰。中心點便是李舉韶大戰外文系的花花公子──因為他居然偷吻他老婆!儘管花花公子再三申明他要偷襲的對象是系花劉淳雨,但仍阻止不了李舉韶將他打扁成蟑螂干的決心。

  笑話,吻錯了還會算得那麼準,吻上了他老婆!更別說那時束雅被他勾在懷中,要「怡好」吻到的機會根本微乎其微。

  一口氣忍不下已是夠糟的了,結果打完架之後,老婆也跑回娘家去了!這次可不是小小的鬧意氣而已。彼此心中皆有氣。

  絕難想像眼睜睜看到自己的愛人遭人吻住的心情會壞到像死火山再度狂噴出岩漿。當然錯不在於他們兩人,可是卻也是因此而對彼此有妒怨。至今沒有低頭的一方。

  今兒個一月初三,寒流罩在台灣上空,是個悲慘的星期六,更加落實了「冷戰」的效果。簡直是由天氣冰到骨子中,冰得風雲變色,不小心路過冷戰中的人身邊,也得小心被凍傷。

  所以小小李毓很識時務地成日窩在外公的診所受眾阿姨們的溫暖疼愛,也不願依近母親的冷臉;晚上與母親相聚也不敢玩耍吵鬧,駕著他的學步車呼嘯在大舅的書房,也不願滾入地雷區引來殺機。

  「老媽,我要帶小毓睡覺了,可以把他還給我了吧?」

  忘了提一點,李毓遠離母親的行為純屬孫母一手主導。怕影響小孩身心健全。

  孫母正在替小孫子穿睡衣、換尿布,涼涼地說:

  「我看你還是學其他聯考生那樣,熬夜通宵好了。小毓今晚由我和你爸照顧。」她可怕女兒半夜氣起女婿,索性毆打這張相似的面孔出氣哩!不妥,小女生年輕氣盛,何況小孫子人人疼,一丁點委屈也受不得,誰知道束雅會不會有失去理智的時候?

  孫束雅坐在母親身邊:

  「你幹嘛?怕我打小毓呀?」

  「看你這張橫肉臉,豈能不防?」

  穿著可愛的卡通睡衣,李毓爬到母親懷中,乖乖地叫「媽媽」,卻不敢亂動;小孩子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緒,向來樂觀的笑臉也失了幾分顏色。

  孫束雅摟著兒子親了親。

  「這次要戰多久?我是不介意養你啦,但這樣下去算什麼呢?不怕女人乘虛而入呀?」

  「我管他去死。」朱唇嘟得半天高,口氣可嗆了。

  孫父由浴室中出來,歎氣道:

  「今天舉韶有到診所看小毓,我看他也不好過。這次鬧什麼氣?怎麼連他也孩子氣了起來。」

  也就是說,目前兩家的大人們仍然不解他們夫妻為何鬧翻。研究了老久,也研究不出原因;問嘛,又相同問不出來,可見這次不是小事。

  「沒有什麼大事。」

  「明天星期天,原本是你們一家三口團圓的日子,怎麼,不回小套房團圓啦?」孫母問著。

  「不要,我留在這裡看書。」她抱兒子站起身:「你們早點休息吧,晚安。」怕父母再追問,孫束雅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房中才吐了口氣!

  吵架嘛,還不是那麼一回事?!先是鬥氣,後是等待有一方低頭;再是預料之外的尷尬,再來就是難堪了。等到發現不會有人低頭之後,不是大吵,便是分手……

  這種吵法,真是傷神!老天啊,她甚至還只是個可憐的考生,順道擔任母親與妻子的職責還不夠,如今又壓來怨婦角色,怎麼消受哦!

  房中的電話突然響起,嚇得昏昏欲睡的李毓哭了出來!真缺德,十點了打什麼電話!即使是李舉韶也該殺,何況根本不會是他。時段太晚,會侵擾兒子的睡眠,他心中明白。

  一邊接起電話,一邊抱兒子在懷中拍撫。

  「哪位?」口氣不善得很。

  那頭傳來偷悅的聲音

  「可別當我是李舉韶呀!我是無辜的思詩啦!」

  不是好東西!就她所知,三天前偷吻她的男子是錢思詩的朋友之一。

  「有事?」

  「心情不好嗎?明天一同出來喝茶好不好?」好誠懇的聲音,猶如廣播電台婦人在勸誘別人講內心話時的音色,以期有更多隱私供自己八卦。

  「大概沒空。」她聲音越發小聲,因為懷中的兒子已經陷入沉睡。

  不過電話另一邊的人倒是當成她正在暗自蕭索飲泣。口氣更加慈悲:

  「出來嘛,順便帶你兒子出來玩,明天我們去兒童樂園玩,我買了幾件衣服要送小毓哦!」

  有沒有搞錯呀?不足週歲的小嬰兒去兒童樂園不嚇暈了才怪,玩什麼玩?

  「不必了,謝謝。我想睡了,晚安。」

  「明天早上十點,我開車來接你,晚安。」不待人拒絕,錢思詩先掛電話。搞什麼呀?她難道會白癡到任人看笑話?如果天下有人會因為他們夫妻不和而開心的,必屬這女子無疑。

  兩人雖素無恩怨,但二姊分析過,有種女人非要別人與她相同下場才會舒坦。不見容於別人初戀有好結果。

  二姊曾以她老江湖的眼光批判了錢思詩一下,只有一句話:落翅仔的骨相。與舉韶的猜測不謀而合。

  她不願把老同學想得那麼糟,跟前可以理解的是錢思詩看笑話的心態而已。多奇怪,毫無理由去妒恨別人的日子過得好?

  將兒子小心地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趴在一邊看著。這一張像父親的臉,長大了一定比他爹更出色吧!

  輕輕親著兒子,喃喃自語:

  「寶寶,對不起,你一定也很想回到以前當破壞狂的日子吧?近來乖得反常,真令我過意不去。明天我們去看姑姑好嗎?你最喜歡喝姑姑店中的南瓜濃湯了,我們明天去喝個夠。」

  畢竟當娘了,生氣也得有個限度。何況已三天不見那個死傢伙,恩賜他一次覲見的機會吧!

  想開了之後,便能安心縮入棉被中沉睡,不再費力氣去保持冷戰面孔了。自己看了都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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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mpty
發表主題: 回復: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Icon_minitime1周一 2月 23, 2015 6:19 pm

第九章

  法國餐廳雖然十二點才開始營業,但一般員工九點就要來打卡上班了。

  而李舉韶這個超級自由的工讀生,在無處可去的假日,自然也就晃過來了。頂著一邊的黑眼圈,可憐兮兮地趴在桌子上自憐。

  與老婆冷戰已經夠可憐了,昨日還挨了大哥以「不善待妻子」的罪名K了一拳。每次只要小兩口發生點什麼小事,不問對錯,大哥一定會先找他練拳再說。唉……害他只有把滿腔怨氣送給同學,他「陽光王子」的綽號,當下改成了「惡魔王」。沒人敢近他十里之內。如果他每每不小心想起外文系那一匹狼吻他愛妻的畫面,便會立即飆過去堵人海K,嚇得那痞子告假直到學期末。

  他愛束雅是毋庸置疑的事,從十三歲偷偷產生好感直到十四歲正式追求,如今也六、七年的時間了,倒是沒發現自己吃起醋來是這副窄心胸!

  也許是太習慣地將妻子視為自己可以獨佔人兒,從未想過有什麼意外產生,於是乍見那景象便洶湧起滿太平洋的怒濤。以前還怪老婆吃醋是對他沒信心的表現,誰知道這醋味非關信心,只是感官上的一種情緒。

  到現在一口氣仍抒發不出來,又想找那匹色狼扁一頓了。

  「舉韶!你當我這邊是難民收容所呀?叫你鋪個桌巾鋪到趴著睡覺,不想要工錢了嗎?」看不過去的李舉樂過來訓斥著。目前全家人一致當他是乞丐看待,要寵沒有,踢一腳來表現陰暗人性才有可能。

  「姊,再讓我哀悼一分鐘,讓我破碎的心口慢慢痊癒──」咦,這是哪個三流劇本中的對白?

  李舉樂對么弟的死樣子實在沒轍,抬頭要歎氣的當兒,看見小弟媳正由後門走進來,懷中抱的正是可愛的李毓哩!哇!好久不見,好想念小侄兒的可愛呀!不理這具死屍了,三步並兩步移了過去。

  「束雅!小毓!來得正好,廚房已煮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我叫人送來辦公室。來,一同上樓。小毓,姑姑抱,三天沒見了,好想你哦!」

  李毓咯咯笑著,與姑姑玩親親,直到他爹在姑姑身後站定後,才熱情地喚著:「爸──爸!」

  可惜李舉韶沒有高抬貴手抱他,逕自看著他妻子;孫束雅正抬眼看天花板,彷彿上頭有花可看似的。

  李舉樂歎氣:

  「我把辦公室借你們談半小時,上去談一談吧!我帶寶寶去廚房吃東西。」她遠離小夫妻的北極圈。

  李舉韶悶著聲音道:「走吧。」

  她嘟著嘴率先上樓,沒見到她老公偷偷吁了口氣。真怕老婆仍在氣頭上,不願與他談。

  滿腦子塞滿了累積三天想談的話,自然想成筐成筐地倒與老婆知曉。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關上門之後,他第一個動作卻是一個箭步地摟住妻子,先吻了再說。

  她扭動了下,最後與他跌坐在地毯上,悶哼著與他分開唇叫疼

  「好粗魯,討厭!」

  「我想你。」他雙手摟住她。賴在地上不起來了。

  「哼!想你的頭。我看你根本一直在想我被人偷吻去的畫面,所以才會打一照面就吻我。那又不是我的錯!你自己才該反省。」

  「你沒看到我反省得很徹底嗎?」他展示他的黑眼圈與消瘦的面孔。「反倒是你,好像沒瘦半兩肉。」

  她搓他的肩頭:

  「我何必?錯的人又不是我。」忍不住拿他的衣袖拭嘴唇:「好噁心,到現在只要一想起被偷親的那種濕濡的噁心感覺就想吐。你別又吻我了,省得我又回憶起來。」

  「你居然把我的吻與那個人渣相提並論?還會忍不住再三回味?!」他箍緊她,口氣很危險。

  她搖頭,伸手摟住他肩,安撫他:

  「我當然知道不同呀。以前除了你與兒子外,沒人吻過我,我沒想到原來被不愛的男人吻到會那麼噁心。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吻,只不過我們的唇最好都淨化一陣子。」她心中可介意他被人偷吻的事了。

  「四天沒吻,夠久了,何況最近我有空就刷牙。」他又吻了好幾下,然後讓親吻順利地轉成法式深吻。

  不知哪個不識相的在他們進入狀況時闖入辦公室,並且發出巨吼!

  「你在做什麼?!」

  一顆巨大的拳頭欺了過來,準備讓李舉韶從「家有賤狗」升級到「大陸熊貓」的境界

  還會有誰?那個有事沒事晃來台灣,名為考察、實為暗戀李舉樂的那名華僑嘍!否則誰有膽子大剌剌闖進來?不過,禮貌與修養著實差了一些。

  李舉韶摟著妻子跳得好遠,讓大老闆的拳頭穿透一把籐椅的椅背──這人肯定學過空手道!

  「嘿!大家都是文明人,想動手也該師出有名。」將妻子好生護在身後,他叉腰以對。

  大塊頭怒吼:

  「你敢背著舉樂偷情?並且偷到她的辦公室來!你真的找死!」

  天哪!這位仁兄居然到此刻還呆呆地認為他的大姊是他的妻子?他要追求美女都不事先做一下身家調查嗎?他家的鈔票是用來點煙.還是當衛生紙用?為什麼不挪出一點權充徵信費用?有體格、沒腦袋的笨傢伙。嗟!

  「為什麼這麼大聲?怎麼了?……咦!華先生,您又來台灣了?」抱著吃飽喝足的侄兒上來,訝然地對老闆問候。

  「你們台灣人新一代的道德觀是怎麼回事?我以為現代已沒有二女共事一夫的觀念了。」

  「誰跟你說有的?大姊,我們夫妻好不容易才和好,此刻我們要回去過幸福快樂的生活了。今天的打工不作數,拜拜。對了,兒子還我,以後借一次五百元。」

  抱過兒子,摟過妻子,在路過目瞪口呆的大塊頭面前時,丟下一句:

  「胸大無腦的成語,閣下十分受用。送你。」

  這種呆瓜居然是百來家餐廳的老闆,真是不可思議。那麼依此類推,自己的前途應該更不可限量才是。至少當他三十來歲時,不會野蠻成他那樣。

  走到餐廳之外,看著兒子玩他的黑眼圈玩得不亦樂乎,不免懷疑起這小子是不是在嘲笑他老子?

  這個懷疑很快被證實了。小鬼在咯咯笑之後,發出一個新單字──「汪汪」。

  「老婆,一旦這小鬼會說話之後,肯定會對我們沒大沒小,你想我們要不要趁現在他還不會說話,拿針將他嘴巴縫起來一勞永逸?」

  「殘害自己的同類不好吧?」她抱過兒子取暖,笑著點點他的黑眼眶。

  李舉韶拉開大衣,將他心愛的人兒全包入皮大衣中,一同抵擋冬天的寒意。相依回家去也。

  冬天,只適合一同取暖,不適合冷戰。他們已有深刻的體會。天氣已夠冷了,何苦對自個落阱下石對不?

  吃過中飯,打道回小套房,意外地見到一尊門神杵在大樓門口,迎著呼呼北風,一張臉也順勢凍成寒霜,只差沒有掛兩管結冰的鼻涕來壯大其效果。

  此何人也?乃錢思詩是也。

  一家三口在邊走邊分著喝熱可可取暖時,冷不防寒中夾怒的聲音由前方傳來:

  「為什麼放我鴿子?」

  孫束雅回過頭,迷惑地問:

  「我們有約嗎?」

  「我說要請你與你兒子去兒童樂園玩,並且送他禮物。我好心地想陪你散心,可是你卻爽約。太過分了!」凝聚一早上的怒火噴出了火舌。

  什麼嘛,她又沒答應。正要回答,但被李舉韶搶了先: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小毓才十個月大,不適合去玩那些東西;再者,我們夫妻已經沒事,想來也沒必要出門散心了。謝謝。今天天氣挺冷的,容我們一家三口回樓上取暖,再見。」

  由大衣中探出小臉的李毓很賞臉地打了個噴嚏,表示他爹的告別辭令不是胡謅的。不過,在看到一臉凶相的女人後,立即又把頭縮回大衣內,棲息在老爹的溫暖毛衣上。

  錢思詩試圖擠出一抹笑。

  「束雅,我請你喝茶。也許是太久沒見了,我們生疏了,而你身兼主婦,必然沒什麼交誼機會,難得我們多年後再見,也是緣分,既然孩子有舉韶在照顧,那我們現在去喝茶,你不會反對吧?」

  「我──」才不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居心不良,豈會呆呆地陪她去談那種話不投機三句多的天?

  不過李舉韶又多事地插嘴了:

  「明天晚上好不好?她還有功課要寫,今天恐怕不行。明天七點你們一同去喝個茶也好,地點就選在T大附近的『蝶棲』紅茶店。如何?」

  人家都拒絕得那麼明白了,還能有什麼上訴的空間?她笑得極僵:「好呀。明天七點別忘了,一定要抱小毓一起來哦!再見。」

  紫色的小喜美車「咻地」飛也似的開走了。

  孫束雅瞪向丈夫:

  「你幹嘛呀!我才不要與她約會。她除了尖酸刻薄之外,根本沒什麼善意。明天你自己去!」

  他摟她走向電梯:

  「老婆,總該搞清楚她想做什麼吧?我們與她是不同世界中的人,各自心中再明白也不過了。那麼,她硬要與我們逗在一起,必然有其用意,而且隨著其用意一再落空出錯,那股怨氣會更重,何不直接面對,看她想搞什麼鬼呢?」

  「不理她就沒事了。小毓每次看到她都會哭,可她怎麼硬要送小毓東西呢?她看來又不愛小孩。」

  電梯門打開,他們一同走進去。李舉韶將兒子抱出大衣外,親著李毓煨得紅撲撲的臉蛋。

  「我兒子帥呀!連阿姨級的女人也迷上了他,準備以身相許嘛!」

  孫束雅從鏡牆上看著一家三口親近的模樣:

  「她討厭我們。為什麼?難道當年她喜歡的是你,而不是紀漢林?」

  「不。只是不同的路子走過來,她由我們的幸福憎惡起自己的孤單,進而心生不滿。你以為她全身上下皆名牌的今天,會看上我這名窮學生嗎?同樣是美人,不同境遇,心高氣傲的人便受不了了。我個人是這種看法啦,誰叫我們一路逢凶化吉,又沒什麼小事化大的個性,彼此疏懶地湊合生活至今,沒學小情人鬧分手耍脾氣什麼的。屈指算來,認識了你六年半,吵架的次數卻沒超過六次,不是很扯嗎?你很大而化之;而我很隨性,也就不拘泥在一些小小的事情上。家事又不多,目前又沒什麼事業壓力,出門在外別人來看就是幸福得天地不容的樣子,難免會惹來一些多事人看不順眼了。」在看人眼色的本事上,李舉韶向來機敏剔透。這是長袖善舞者與生俱來的本事,何況錢思詩也不過二十歲,心思並不難猜。

  「看不順眼又能做什麼?」

  「她也沒膽做什麼,說一些風涼話罷了。」

  電梯已抵達,小夫妻倆牽手走回套房。

  孫束雅將困頓的兒子放在小床上輕輕搖著。許久,在兒子沉睡後,她問著蹲在身邊的丈夫:

  「為什麼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分手呢?」

  「因為──」他將她摟過來,一同生在地板上:「世上或許還有更好的男人或女人出現,也或許會對我們表示好感,可是我們彼此都太笨了,學不來『養魚政策』,也不諳『騎驢找馬』的本事,只好乖乖地將就彼此。因為我們心中明白,男人與女人各自是缺了一角的圓形,而當我與你相遇時,組合了彼此的殘缺,發現那是再契合不過的圓滿,也就安心配合在一起了。至於其它更好更棒的圓形,已無關於我們了。老婆,現代人都把『將就』當『委屈』,將自己想得太好,將別人看得太糟,於是變心一事便不斷上演了。我們很將就,也很知足。」

  她笑。

  「我們很平凡,怎料因為別人對感情太輕率,以至於相形之下,我們的平凡成了令人嫉妒的幸福。真奇怪!」

  他吻她:

  「我們一直很幸運。如果今天沒有李毓,天曉得我們又是什麼情況。」

  「我該不該學電視中的女主角鑽牛角尖問著蠢問題:你說,你是不是為了孩子才娶我,你根本不愛我?」泫然欲泣的怨婦口吻學得入木三分。

  「白癡,當然是為了孩子才娶你。可是如果我不愛你,早就掏一萬元叫你去找密醫攪掉那團血肉了。生孩子一事又不是非單一女人不可,允許你生,當然代表我愛你呀!」多麼狼心狗肺的回答。不過電視台的編劇真的應該因應時代變遷而對台詞多下一點工夫,以免走在時代的尾端,卻老捧著古董台詞當時代辭彙用。

  孫束雅笑拍他一下:

  「對哦,現代肥皂劇應有更新的台詞才是,比如說:如果你愛我,就該由你來結紮,而不是讓女人挨刀。」

  「是,老婆。等岳母停止供應我們保險套之後,小的一定立刻去結紮。」他指著床頭櫃上數十打的保險套,半戲謔地回應著。

  「真的?」她瞄他。

  「我們有兒子就夠了。除非兒子反對,否則我不願看到你再痛一次。」他回應得認真。

  他們有個約定,如果李毓會感到寂寞,才會考慮再生;若這小子一個人自得其樂,不吵著要弟妹,那他們夫妻才會做結紮的打算。不能因為小孩還小就否定了他的投票權嘛,是不?

  「等會我的朋友會帶她的兒子來,我會乘機轉移她的注意力,你把小孩子抱回我的公寓。」

  「你決定做這種事了?可以,事成之後,二一添作五,我要一半。如果失敗了,刑事責任你負,不關我的事。」

  錢思詩低叫:

  「我沒有打算做犯法的事!我只是要嚇她而已,順便代她照顧一天小孩。」

  「騙鬼!你從來不抱小孩的,還想代人照顧?喂,你那朋友是搶了你的男人,還是揍了你?你要這樣整人?」小糖將腳放在桌上,不在乎短裙內的風光遭人窺盡。她死也不信錢思詩會做徒勞無功的事,騙人也要看對象。

  「我只是看她不順眼,但才不會因為她而犯法。」她哪來的膽?

  還假仙?小糖一點也不信她。找幫手拐小孩,卻不讓幫手分一杯羹,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這筆錢她是分定了。

  「她來了,你先到隔壁去坐。」錢思詩將小糖推到盆栽後方的卡座內,才轉而笑迎孫束雅。「吃飽了嗎?要吃什麼盡量點,我請客!」

  孫束雅微微一笑,將懷中背著的小孩解下來。

  「我吃飽了。」

  「別客氣啦,不然先來一壺花茶好了。」錢思詩對侍者點了茶,才又道:「你心中還在氣我自作主張約你出來嗎?」

  「不了。我只想知道你要做什麼,以及目的。」

  「哪有什麼目的?」她乾笑。「我隻身在外,遇見老同學想多親近才是真的。何況知道你與李舉韶處得不好,想關心一下而已。男人啊,其實並不值得我們女人掏心掏肺地對待。你認為呢?」一根煙順勢點燃。

  「對不起,公共場所不能抽煙。」不必孫束雅制止,服務生已然撂下禁煙令,並且指著桌上的禁煙牌子。

  錢思詩瞪了一眼,不廿願地捻熄了煙。才笑道:

  「有小孩在真是麻煩。連抽煙都不行,我還真不知道對於更多的不便,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自有甘苦。我們並沒有太多不便的地方。」

  「哦,對了,這是衣服、鞋子,我去嬰兒店買的,送你兒子穿。」她撈起一大紙袋送過去。

  孫束雅接過:

  「多謝。真不好意思。」她懷中的李毓因為看到隔壁桌也有一名小嬰兒而興奮地叫了起來。

  「媽媽──媽媽──」小手直指向那名熟睡中的孩子。

  兩位母親禮貌地微笑。因為距離近,所以習慣性地談了下:

  「好可愛的小孩。是你的孩子嗎?」中年婦人含笑問著,口氣中有著不置信。小女孩太年輕了。

  「是呀。才十個月大,你呢?」她看著睡在手提搖籃中的小男孩,莫約也這麼大吧。

  「我的週歲了,可惜還不會叫人。我晚婚也晚生,比較辛苦,沒什麼精力與小孩周旋。倒是你的孩子看來漂亮又聰明,學習能力很強。」語氣中無限欽。同樣是小嬰兒的母親,但年紀莫約差上十五歲。

  小毓這樣子算學習能力強嗎?除了一副愛笑的好性子,倒也看不出什麼天資聰穎的天才相,不過被誇獎總是與有榮焉。因為兒子一直扭動要與另一名同類玩,她也就索性放他到地上坐著。

  「乖兒子,不許吵哥哥睡覺哦!」也不管聽不聽得懂,先交代了再說,看起來比較有教養。

  兩名母親又以「同是天涯為母者」的眼光互視而笑了下,才又回頭與各自的友人聊天,順便注意地板上的兩名小孩。

  這是個好機會!

  「束雅!我們一同去上化妝室好不好?」

  「為什麼?」都多大了,還有一同相偕上廁所的行為?何況她又不想上。

  「我有些話想私下與你談嘛!」她一副很難在大庭廣眾之下啟齒的模樣。

  「好吧!」她歎氣,低下身子要抱兒子行動

  「等等!孩子放著吧,又不會丟掉!何況還有那位媽媽在看。」

  非親非故的,看什麼?這錢思詩愈來愈詭異了。

  「不行,小毓在陌生環境沒看到親人會哭。」戒備心起,她抱起兒子,不再讓他離開自己懷抱。不過因為李毓還想玩,扭動身體叫著,這一扭,便將桌上的果汁給踢翻,全往對面的名貴洋裝身上招呼而去。結果尖叫聲當場呼破紅茶店屋頂

  「呀!你這小鬼!王八蛋!」天哪!她的香奈兒!

  尖叫的後果是全店所有人的怒視,以及兩名小嬰兒嚇哭的聲音。當場將寧靜的夜晚化為一場災難。

  而這時,更大的混亂產生了!

  就在中年婦人要低頭抱起搖籃中的兒子安撫時,一名女子不知由何方衝來,當場提了小搖籃便跑,直直衝往紅茶店的大門。

  「你幹什麼?!放開我兒子!」中年婦人尖叫地追了出去。

  天哪!在眾目睽睽之下搶嬰兒?!找死不是?

  果然,機靈的服務生立即將電動門的感應器關掉,讓那名擄嬰的現行犯當場成了甕中鱉,狠狠撞上玻璃門不說,還被人押解住。要不是她是女人,早被人揍去半條命了。

  「不……不要報警!我……我只是開玩笑的啦!」小糖絕望地看店主撥一一0,轉而對著錢思詩想要求救,不料一紀拳頭已讓她鼻血如噴泉般的濺出。

  中年婦人抱過兒子,臉色蒼白且鐵青:

  「我先生是第X分局的副局長,你等著坐牢吧!」

  「思詩……救我……我這是在幫你呀……」小糖眼淚鼻水直落,卻怎麼也見不到共犯的人影。

  孫束雅心中暗自一驚,轉身要找錢思詩,卻見她不知土遁到哪邊去了。

  「呀呀……」止住哭的李毓好奇地指著哭得一臉血紅的人,拉著母親的長髮叫著。

  她心悸地親吻兒子,摟得更緊。

  那是錢思詩的目的嗎?搶人勒贖?還是販賣嬰兒?她……居然會做這種事?她們畢竟是無怨無仇的老同學呀!要使壞也犯不著找她下手,而根本上,她連這樣的念頭也不該有!太過分了。

  能將「小玩笑」開成社會新聞,實在不是簡單的本事。再把單純的擄人勒贖或販賣事件扯出一間明為孤兒院、暗裡則為販嬰集團的大案,更是大大的意外。

  結果是──差點被擄的那名小孩的爹,因破獲大案而榮升局長之職;是本事件中最大受益者兼原受害人。

  結果是──企圖擄人的李玉糖琅鐺入獄,並且提供了一名共犯的名字,方便警方為她找來蹲苦窯的伴。

  可惜沒有證據證明錢思詩有涉入此案。畢竟她壓根不認得受害家屬的任何一個人,嫌犯的供詞因而全然被推翻。雖基本上無罪,但隨時等著上法院的心情可不好受。

  七上八下的心也夠錢思詩心魂俱裂了。

  所以說要做壞事也得看天分,沒有那種腦袋還是少動那種心思,壞事豈是人人做得?

  烏龍綁架案落幕了,但不代表無罪的她會好過到哪裡去。惹到了李、孫兩家,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

  她得防著孫琳琳率混混太保前來堵人;也必須防著李舉韶的痛毆。後來她更知道,李家大兄在上流社會有其奇怪的影響力──讓巨富千金對他千依百順兼排擠他討厭的人。所以她的「生意」一落千丈,找不到乾爹,也吊不到凱子付夜渡資。

  嚇得她躲在公寓不敢出門,連電話也不敢接;要不是公訴纏身,她早飛到國外避風頭了。學校那邊當然也沒敢去,上了社會版頭條,哪裡有臉見人?

  她真的沒料到事情會弄得這麼大,起先也不過是基於妒意所起的一個小小玩笑而已。

  都怪小糖壞事!造成了如今這種嚴重的後果。

  吃著已涼的泡麵,錢思詩第一萬次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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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李毓差點被綁架的事沒敢給兩方家長知曉。夫妻倆怕被罵成臭頭,更怕被宣判「禁治產」──禁止治理自己生產的物品,也就是李毓啦。

  頂多讓雙方的大哥大姊們知曉而已。照顧李毓的工作當然更加的緊密;累慘了大人,最輕鬆的當然是備受寵愛的小祖宗了。

  「二姊,時間已經很晚了,可不可以移動尊腳走回家去?」壁鍾指著十一點整。對於明日一大早還得上課的人而言,代表是理想的上床時間。小套房內四名人類,早有兩名掛掉了,只剩孫束雅還苦苦地與孫琳琳對峙。

  孫琳琳蹺著二郎腿,瞄了瞄小床上早已熟睡的外甥,以及掛在小床邊沿入睡的妹婿,心想今天的工作也該告一段落了。

  「好吧,我想姓錢的那個女人沒膽子上門找人。大哥又不讓我上門去揍人。呸!真沒趣。」撥了撥短髮,她踢了睡死的李舉韶一腳:「喂!我走了,好好保護我外甥,知道嗎?」

  「遵旨!」以一個大大的呵欠回應。

  待孫琳琳走後,小夫妻倆才無奈對視。十天來一直過著風聲鶴唳的生活,實在是無妄之災。

  被踢得神清氣爽之後,李舉韶為兒子拉好棉被,躺回床上之後卻一時無法入睡。將老婆拉過來一同躺著。

  「是時候了。」沒頭沒腦丟出這一句。

  她看他:「十一點了。」他們聊的是同一種語言表態嗎?

  「我知道。我是說用心理戰術讓錢思詩提心吊膽這麼些時日,也差不多了。我們必須約她出來談一談。」

  「她……其實什麼也來不及做,基本上也沒機會做。所以得到今天這種下場,似乎太嚴重了些。」十日來她漸漸覺得錢思詩很可憐。

  李舉韶抬起一根食指搖了搖:

  「只要心中存歹念的人,必然會遭報應,差別在報應來得早或晚而已。她運氣不錯,先遭報,代表以後不必上刀山、下油鍋。恭喜她。」口氣中可沒有太多真心。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那種可怕的想法。即使說是嫉妒我們平凡順利的生活,也不該衍生這種念頭,何況我們並不曾招惹過她。」她真的百思不解。

  他說:

  「所以說她是變態嘛。別人的不幸是她的快樂。」

  「她是不是在喜歡你?」她打量他。想挖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李舉昭雙手高舉:

  「天地良心,我一個為養家操勞的男人,哪裡有機會散發魅力去讓人喜歡?或許她曾企圖接近我,但都沒成功呀。而且原因也不是愛我或什麼的。有些女人純粹是為了賣弄自己的魅力,所以勾引人。報上不也影射出她在某『伴遊中心』工作的事實?靠美色過日子的人不可能會愛上男人,甚至像我這種窮學生。」

  「亂講,社會新聞不乏小白臉靠酒女吃飯的消息呀!」

  他哈哈大笑:

  「她才二十歲,大把青春不怕揮霍,她哪須學那些遲暮的女人養小白臉抓青春尾巴?多的是男人仆倒她裙下,搞不好運氣好一點,遇到多金白馬將她打包回家,當她是聖女供著。要她養男人,至少再等二十年。」

  孫束雅微微抖了下:

  「如果世上這種人再多一點,我不敢帶小毓出門散步了啦。以後甚至會擔心他上學──」

  「別擔心,我們兒子福大命大。你瞧,當初你意外有孕,我們並沒有像電視中演的那樣,被家人活活打死或拆散什麼的,這小子福氣還不算大嗎?想想台灣每年有三十萬個胚胎被墮掉,而倖存的一枚比錄取高普考的機率更低上數倍。很幸運了啦。後來又因為兒子長得又漂亮又愛笑,深受家人喜愛,因此分攤掉三分之二育嬰的辛苦,讓我們可以過著輕鬆的日子。瞧,十天前小毓成了被綁架的目標,被抱走的卻是另一名小孩,然後陰錯陽差之下破獲了販嬰集團,一連串的事件下來,難道不能給你某個聯想嗎?」愈想愈好笑。原本純粹只是想安慰妻子,到後來反而深覺自己兒子是個奇怪的小福星。

  孫束雅輕道:

  「是呀,有哪個嬰兒會遇到這麼多風波的?難道只因為他是沒被墮掉的那一個,所以我們必須遭人妒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們的兒子可能是我們家的福星。由每一對戀情失敗的情侶身上來看,搞不好倘若咱們沒有奉子結婚的話,你會給那個什麼周志深的追走,而我也會與其他女人從往過密,然後一如其他人般的分手,各覓一片天。」瞧瞧這兩年來,有多少場景的發生雷同於小說中男女主角相遇的首景,可惜使君有婦的情況下,最佳女主角只好硬生生擠到配角龍套那邊去蹲著,而他老婆恐怕也瞞了許多事情不讓他知道,不脫情書追求那一類的事件。

  由近來與老婆一同上下學的情況來看,才轉學兩個月的妻子已然成了三流高中男生追求的校花而言,以前的盛況並不難猜出,絕對不會單單只有周向榮那只蒼蠅而已。

  奇怪,他們的行情似乎太好了一點。

  「人生的路本來就很多方向,自己選擇了就不該後悔。何況他們那些站在門外的人,又哪裡知道我們日子中的甘苦?錢思詩一定不知道我們有時捉襟見肘的窘況;也不知道我們在面對新生兒的成長過程有過多少不適應的挫折,差點讓人放聲大哭;也不會知道當你辛苦工作,而我自己一人在家時,各自的疲累與寂寞。婚姻與小孩逼迫我們明明是青少年,卻不再能擁有青少年專屬的權利,必須立即成為一名成年人。日子不能說不辛苦的,但是相愛與互相體貼的心,讓一切有了報償。反正是不能回頭了,除了繼續相愛下去以外,我們又能如何?」

  李舉韶煞有其同感地點頭,搖頭晃腦道:

  「對呀!別看我們出門一副恩愛的樣子,她根本不知道你的睡癖有多差,冬天時更糟,再多的棉被都會被你捲走,並且一腳踢人下床,更可惡的是用腳泡牛奶,兒子餓了,你知道,第二個動作便是餵我──」

  喲,開批鬥大會啦?!要清算是吧?可以!

  「是是是!別忘了列舉你糟糕的刷牙習慣;每天蹲馬桶一小時,不看完報紙絕不出來;遇到愛吃的東西一定先掃入自己口中,再以歉疚無辜的表情安慰別人節哀順變!哼!去年買生日禮物給我,內容物是一打保險套,還是從床頭摸來隨便包裝一下。不送還好一點,我又不是非要禮物不可,無聊男子!」

  一整晚,這對令錢思詩心生妒意而忍不住鋌而走險差點犯法的「恩愛夫妻」正上演著慘烈的揭瘡疤大會。其吵況一如全世界數十億夫妻那般。

  幸福夫妻?那可不!有道是平凡就是福嘛。平凡夫妻如斯,豈不幸福到天邊去了?!

  門裡門外,各自有其甘苦處。將別人看得太圓滿而怨恨自己不圓滿,才是生活本身最大的致命傷。

  可惜看不透的人畢竟是占世間絕大多數的。

  壞事過後,好事接著來。以福禍相倚的理論而言,在烏龍綁架事件後,來了一連串的好消息倒也是正常的事。

  不僅T大的攝影協會頒了個冠軍給拍了「死到臨頭猶不自知」這幀相片的李舉韶。有一間奶粉公司也由數萬張可愛寶寶照片中選中了李毓的相片,決定提供獎金及一年份奶粉之外,更是有意找小李毓拍新一年度的奶粉廣告。

  而負責為這家奶粉公司拍廣告的廣告公司,好巧不巧,居然正是風翊廣告公司,也就是當初追著他們夫妻跑,企圖引誘他們當明星的那家公司。而負責人依然是那位不良中年男子鄭安權。

  第一次見面是意外;第二次再見是孽緣;第三次再窄路相逢,可以說是沒天理了。

  幸好李氏小夫妻原本就是前來拒絕拍廣告事宜。開玩笑!還沒當小明星就差點被綁架,這以後家喻戶曉了還得了?

  他們的原則是:得獎的獎金一定收,獎品一定也收;要談額外的賺錢機會,免談。

  氣得鄭安權暴跳如雷,幾乎沒聲淚俱下的控訴:

  「我們若不是有緣,怎麼會三番兩次地湊在一起?我這是第三次求你們,你們再不答應未免沒良心?何況這次我要拍的是你們兒子,相信我的專業,我更是不會虧待你們的。」沒天理呀,沒天理!這幾張好容貌為什麼都出自一家人,並且有著固執的臭脾氣,大把鈔票捧上門仍是將人一腳踢?老天呀!真令人想拔發洩牆。

  他的低吼全然被當成耳邊風。李家一家三口正蹲在會議室的一角欣賞著他們家李毓的放大照片。拿了人家十五萬元的獎金,代表這幅相片的版權已然轉移。日後使成了奶粉公司製造嬰兒月曆時的相片之一,所以趁此機會好好再欣賞一下吧!

  相片中,八個月大的小李毓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由小被子中探出半個身子,以慷懶而羞澀的淺笑面對鏡頭,成就了這一張漂亮而且自然至極的好照片。

  黑白分明的大眼,白皙的膚色襯著紅撲撲的臉蛋,看了直想讓人咬一口,也想讓人深深抱了個滿懷。

  這個畫面可是李舉韶蹲在床邊埋伏了兩個小時才拍到的。如今錢與奶粉順利入袋,一切辛苦都有了代價,他真的無比得意。哦!能把兒子生得這麼漂亮可不是簡單的事咧!更何況這漂亮兒子差點成了三十萬墮胎數據中的一枚紀錄,想來更是僥倖萬分。

  「呀──」李毓疑惑地指著相片中與他相同大小的人兒,以問號的大眼看著父母。

  「寶貝,這是相片,老爹拍的哦!」

  「小毓好可愛哦!而這一張相片會被使用數十年哦。小毓幫爸媽賺了十五萬耶。我們可以買車車了,以後爸爸有駕照了之後,可以載我們去環島旅行了呢!」孫束雅幻想著美麗的遠景。

  「老婆,看來我們已經能進入有車階級了,未來的目標,則是有殼蝸牛。老婆,我們一同努力吧!」李舉韶扶著妻子的肩,雙眼冒著星星的光輝。

  「老公──」她猛點頭!

  正在感動中,閒人勿擾。

  「咳嗯!」有人清了清喉嚨。

  「嗯嗯!」發出了學得像的單音,李毓開心地笑了出來。對咳出聲的老人投以同類的友善笑容。

  「兩位,可否坐同位子繼續把會議開完?」奶粉公司的台灣主管有禮地問著。

  「哦,我想接下來就沒有我們的事了。支票領了,奶粉直接寄到我家,其它拍廣告事宜我們沒意見,另請高明。謝謝,有空再聯絡。」李舉韶好順勢地下了告別令。

  「如果你們改變主意,歡迎與我們聯絡。」老人愣了半晌,連忙掏出名片,暫時撤退並不代表放棄。

  「哈哈……再說吧!」

  小夫妻倆趕忙落荒而逃。

  在目前敏感時刻,他們是能把兒子藏得多隱密就多隱密,一點機會也不給曝光。

  至於奶粉公司要怎麼運用那張拿到版權的照片就隨他們去了。反正小孩會長大,轉眼間像吹氣,已不會與照片相似,他們可安心了。

  「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請原諒我!」忍耐的承受度湯過臨界點,錢思詩上門求罪。她已經被一個月來的精神折磨弄得快瘋掉了。

  每天出門,她都明確地感覺到有人在跟蹤她,而那些人也不怕她發現,卻又不曾對她做過什麼,只是跟著她,不停露出陰冷的笑容,每一個看來都是小混混。

  每天深夜,都會有鬼聲鬼調的電話,擾得她驚悸到天明。如果將電話拿起來,騷擾的方式會變成按門鈴聲,直要按到人崩潰。

  她的生意一落千丈,服務的單位不再替她安排凱子,家中父母知道她涉及綁架案後,認為她私生活不檢,暫時不原諒她。可是日子還是要過呀,於是她開始安分地找工作,但不知怎地,她連個花瓶工作也沒撈到;再好色的面試者也只會請她回家等消息

  她才怵然驚覺自己可能惹到了什麼人,而且還與「錢勢」二字有所掛鉤的人。

  但細數二十年來唯一做的歹事,只有一個半月前的那椿,而且那甚至沒有付諸實行──原因是小糖那個大白癡壞事!不過,追根究柢,她真的無意使壞,只是沒料到事情會不可收拾至此!而且還與法院結下了不解之緣。

  至目前為止,她仍不明白為何事情會急轉直下到這個地步。

  壞事還沒真正下手去做,全天下的人早已知道她是嫌犯。為什麼她的霉運走得這麼徹底?

  李舉韶抱著兒子,淡淡道:

  「我們並無意追究,只是,想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麼而已。你不介意說一下吧?」由跟前情況來看,他深信眾親友中必然有人偷偷出手折磨人。

  錢思詩低泣道:

  「我……只是出於嫉妒,看你們那麼幸福,所以嫉妒!因此想找機會看你們心急害怕失和的樣子,我並沒有真正想對你們做壞事!我沒有打算賣掉你們兒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盒面紙全遭了她的毒手摧殘。

  「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何況你對無冤無仇的人惡作劇,未免太過分了。」孫束雅冷淡地說著。

  「我已經有報應了呀,請你們放過我吧!我以後不敢再動這種念頭了,你們有靠山,我不敢了!」

  李舉韶叫道:

  「你這種欺善怕惡的心態不好吧?那是不是說如果我們今天沒靠山、沒人出頭,你就有恃無恐了?」

  錢思詩忙搖頭:

  「我不敢了!我怕到了!我不會再怨恨孫束雅嫁得幸福了!也不敢介紹她去賺外快──」

  「什麼外快?」他危險地瞇起了眼。

  可惜錢思詩一直當他們夫妻是軟柿子,也就直言了:

  「本來想介紹她去當伴遊女郎,一個小時一千二呢!不必上床就可以賺錢……咦……呀!」

  直到她的衣領被拎了起來,腳跟離地十公分,她才知道斯文開朗的李舉昭也有其暴力的一面。

  「我……我沒有做呀!你們不能因為沒做的事再對我動私刑!我……」

  孫束雅臉色鐵青,走到門邊打開門。下一秒,一具物體被人丟到門外去掛著。不屑再說什麼,已將此人列為今生的拒絕往來戶,至於其他親人是否決定收手,他們是不管的。

  對於這種放任自己私心去傷害他人的女人,給予一絲絲憐憫都是浪費!

  又是九月時節,各校紛紛開學,今年的T大迎進了一票學生之中,自然有孫束雅的大名。她高中T大外文系的探花之名,也順利得到三流高中的高額獎金。一切都快樂得很!

  日子依然在過。許多小事件依然層出不窮地在發生著。許多美女心儀著李舉韶,許多俊男垂涎著孫束雅的美貌,許多許多的事情豐富著他們平凡的夫妻生活。

  如今一歲半的李毓已走得極穩,辭彙的理解也就更豐富了。漂亮的小孩一向是人群的焦點,何況小孩的父母是這般不可思議的年輕!

  今天是註冊日,他們抱著兒子一同到T大註冊,決定辦完事後到市區去大吃大喝一頓,犒賞自己的胃。

  仍是有人不斷地驚問他們小夫妻的生活如何,不相信他們是為人父母了。其中更不乏心碎扼腕者。

  奇怪,早婚有那麼奇怪嗎?還是他們真的看起來很幸福?

  「吃冰冰!」站定在冰淇淋店前,李毓堅決不肯再走,以執拗的面孔對父母叫著。

  「死小子,還沒吃飯敢討冰吃,不許!」李舉韶敲了兒子一記。

  「要吃冰冰!」眼淚攻勢正在凝聚!

  「寶寶!不可以!」孫束雅蹲下來,決定當個講理的模範母親。

  「爸爸──」哭音中有無限撒嬌!

  李舉韶叉腰搖頭!雖然他也很想吃,但以身作則的前提下,不能吃就是不能吃,要養成小孩子吃正餐的好習慣,看他這老爸多麼犧牲奉獻!好崇拜自己哦!

  「小毓,吃完飯去找姑姑好不好?」

  「要吃──」

  唉,現在的小孩子愈來愈不好騙了!

  正在束手無策、準備擄人就跑時,身後傳來驚喜的大叫聲

  「咦!李舉韶、孫束雅!好多年不見了!」是個清爽的男子叫聲。

  夫妻倆同時看過去。誰?哪來的阿貓阿狗?

  「我是江上飛呀!你們的國中同學,聽說你們結婚了是不是真的?當年的班對全分手了,我與我馬子也分手了,怎麼你們愛情那麼牢固?真幸福呀!」

  喝!生人勿近!現下他們夫妻早已失了千里認友的興致,能與這些舊識撇多遠就撇多遠,別給別人「誤認」他們「無比幸福」的機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呀!

  「嘿……是你呀!我們是結婚了,但一點也不幸福,真的!」李舉韶抱起兒子,給了妻子「開溜」的眼色。

  「開什麼玩笑!兒子都生了,叫不幸福?你在你們T大可有名了,妻子漂亮,兒子又是奶粉寶寶冠軍,真教人嫉妒呀!」

  嫉妒!不好吧?多危險的詞兒!好可怕!

  孫束雅僵笑:

  「謝謝你的嫉妒,我們有事,先走了,後會無期!」

  兩夫妻見鬼似的拔腿便跑。其動作迅速得讓人一頭霧水,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不過江上飛仍追了幾步,問道:

  「喂!我還沒問你們為什麼決定那麼早結婚呢!」

  李舉韶半跑半回頭,高舉懷中兒子,應道

  「純屬意外!記住上床前要戴保險套!」

  「對!對!否則你就會與我們一樣成為怨偶!」

  轉眼間,一家三口已失去蹤跡,只剩早來的秋風掃動第一片枯葉,在呆立於路上的男人身後捲了幾卷,形成蕭索意境。

  男子諾自苦思著「純屬意外」的意思!

  最後恍然——

  「奉子結婚嘛!」什麼保險套不保險套的?即使中獎也不怕處理不掉呀!何必非要結婚?

  可是……那個「意外」好可愛呀!

  「哎呀!」倏地,男子跳了起來,想到女友的墮胎費還在他口袋中,好不容易借來了,與醫生約了下午一點動手術呢!

  這時堅定的心思開始瓦解。早婚有什麼不好呢?出現了一個「意外」也不代表生活絕對的悲慘是不?

  起於這個動念,男子決定,他也要來讓這個「意外」發生個徹底!老同學都做得來了,他又有什麼熬不過的?!連忙衝向路邊的花店,買了一大束花,他決定帶女友出門。不過可不是上醫院,而是上法院,公證結婚去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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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意外 (作者:席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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