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制夫妻 (作者：風光)

出版日期：2012/06/06

結婚兩年多，她對於自家老公還是不太了解，
只知道他是建設公司總經理，以及……桃花亂開的萬人迷，
誰叫他們是相親後閃電結婚，沒啥感情基礎，
而且彼此生活習慣不同，又各自忙碌，更沒什麼機會談心，
看樣子，他們的婚姻生活會這樣平淡無趣下去……
等等，這男人怎麼會出現在咖啡店，
不只難得親熱地叫她老婆，替她擺脫客戶的殷勤邀約，
還說她展現出的律師專業神采，再次迷住了他，
更詭異的是，等她察覺時，她已習慣和他分享生活大小事，
他不過是出差三、四天，一向獨立的她就寂寞得難以入眠，
知道他加班超過三天，她便忙著燉雞湯替他補元氣，
更別提得知他出車禍，理智負責的她竟丟下工作衝去醫院，
她想，她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了，
只是那些來探病的各色美女，令她很有收回這份感情的衝動……

新故事新元素　風光

　　如果上本《同居密友》走的是可愛風，這本《責任制夫妻》走的就是完完全全的成熟風，不管是人物的設定或故事走向，都十足具現代感及寫實感。

　　其實對風光來說，逗趣的故事是比較好寫的，因為這樣的故事，情節通常不會太沉重，作者寫起來也開心。不過，同一種風格的故事連著一直看，讀者應該也會很疲乏，偶爾跳tone寫些不一樣風格的故事，換換口味似乎也不錯。

　　這本書就是這麼產生的。一開始，風光的構想是想寫個夫妻之間暗中較勁，事實上彼此都不知道伴侶就是自己敵手的故事。不過也不能真的寫到其中一方把對方給搞垮了，否則這本書大概會成為社會寫實大悲劇，不可能有圓滿的結果。

　　男女主角於是應了這樣的構想而生。女主角是個律師，這種專業人士寫來特別困難，通常要查很多資料來佐證。而法律條文通常詰屈聱牙，明明是正面意思的條文，文字上卻都會用否定的否定來表現，比如：「非本條文之規定……不可……」

　　或者「除有書面之授權……不得……」，難怪人人都說法律系難念，風光也被搞得暈頭轉向，對於司法從業人員的專業，真是越來越佩服。

　　至於男主角是個建設公司的總經理，因為要和女主角打對台，自然嫻熟法律，但總不能真的公司的官司都讓他去打，一切自己來吧，那他大概很快就爆肝了。因此風光便創了第三號人物，在本書佔了關鍵位置，讓本故事更具衝突性。

　　總而言之，這本書有著和上一本書完全不同的元素，連風光本人心裡都調適了一下才能全心投入新故事，希望各位讀者會喜歡。

第一章

　　一大早，電視上正播著財經新聞，男主人萬森麒坐在沙發上察看著平板電腦，女主人商若薇則是站在開放式廚房裡將奶油塗上烤麵包，室內瀰漫著咖啡香，就像一般的家庭一樣。

　　接著財經新聞跳到了廣告，電視裡一聲甜膩膩的「老公—」，讓萬森麒操作平板電腦的手停了一下，商若薇也蓋上了奶油盒蓋，兩人下意識地抬起頭，盯著電視螢幕。

　　螢幕裡，一個年輕太太為自己的老公煮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兩人在餐桌前有說有笑，老公用餐時臉上沾了蛋黃，老婆就體貼地替他擦臉，最後老公出門前，老婆送他送到了家門口，在老公穿好鞋時，遞上了公事包。

　　「出門小心開車！」

　　年輕太太甜蜜地一笑，老公也回以和煦笑容，兩人在門前吻別。門關上後，兩人同時在屋內及屋外雙眼一睜，急忙都回頭開門—

　　「別忘了你的營養豆漿……」

　　「我忘了我的營養豆漿……」

　　廣告裡的夫妻兩人都笑了，而廣告也在此結束，換到了下一節廣告，然而萬森麒及商若薇卻都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對夫妻真正該有的生活嗎？

　　兩人的思緒同時轉到這件事上，開始檢視起彼此的相處情況。他們夫妻間的互動應該算是正常的吧？

　　早上商若薇會比較早起，準備兩人的早飯，然後各自離家去上班，直到晚上回來，兩人有見面就聊個幾句，因為兩人在工作上都算是大忙人，甚至一個星期只有一兩天的時間能一起吃晚餐。

　　可這個廣告，引起了兩人的反思，雖然能用結婚久了日子就陷入平淡來安慰自己，但夫妻間總不該平淡到連一絲火花都沒有吧？

　　平時各自上班，晚上也各做各的事，偶爾的閒聊，往往是今天誰倒垃圾、衣服放在哪裡之類的瑣事。

　　萬森麒加班不只晚歸，有時甚至連家都不回；商若薇則是十分規律，無論多忙，每天都會在十點前回家，每天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比機械還精準。所以兩人就連性生活也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每個星期三上一次床，如同例行公事般，做完就各自解散。

　　除了這些之外，夫妻沒有交集、沒有交心，明明住在一起，心的距離卻是隔了十萬八千里。老實說，商若薇覺得自己不太認識萬森麒，只知道他在建設公司工作，職位是總經理，而萬森麒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了解商若薇，只曉得她在法律事務所工作，大概是幫人打打離婚官司之類的民事律師。

　　誰叫他們兩個是相親結婚的，而且是在相親完兩個月後就閃電結婚，跌破了一堆人的眼鏡。所以對於婚姻生活的平淡，彼此都沒有抱怨，更覺得理所當然。

　　看完廣告後，兩人思緒轉了又轉，可怔愣的時間只有片刻，接著馬上繼續進行原本手上的動作，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改變。

　　五分鐘後，商若薇淡淡地道：「早餐可以吃了。」

　　萬森麒馬上放下手上的平板電腦，關上了電視，移動到連著開放式廚房的餐桌邊，享用商若薇做的早餐。

　　她的手藝不算頂好，但還過得去，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職業婦女的妻子願意每天替他做早餐，他就該感謝了，所以對於她煮的菜，他是照單全收，沒有任何抱怨。

　　靜謐的餐桌上只有咀嚼食物的聲音，平時兩人都不覺得奇怪，但今天有了先前那廣告的影響，察覺其他夫妻的早餐互動模式是互相調笑，兩人都覺得眼下這份安靜有些弔詭。

　　萬森麒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大口兩三下吞掉了早餐的烤麵包，想盡早脫離這種怪異的氣氛。在他放下餐具後，商若薇清楚地看到沾在他唇邊的奶油。

　　要幫他擦掉嗎？她不禁想起了廣告上的畫面，妻子都該那樣體貼丈夫的吧？而且她很好奇自己若是學電視，萬森麒會有什麼反應？

　　她抽起了一張面紙，湊到萬森麒面前，想不到萬森麒的反應是大手接過她手上的面紙，二話不說地往自己臉上抹，讓商若薇怔了一下。

　　看到了她的表情，萬森麒也很有默契地想起了廣告上的那個畫面，持面紙的手不由得頓住。她要幫他擦還是純粹拿面紙給他？

　　夫妻兩人的目光交會了一瞬，但隨即又各自別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她則是面子有些掛不住。為了避免尷尬，索性都當作沒這回事。

　　萬森麒狀似自然地將手上的面紙丟進了垃圾桶，接著俐落地提起公事包就要出門。

　　商若薇跟在他後頭，忍不住盯著他手上的黑色提包，想著，他根本沒給她替他遞公事包的機會。

　　這樣也好，橫豎她也沒這習慣，如果突然殷勤起來，那才詭異，不過送他到門口這事她倒是會做的，因為他總是忘了鎖門。

　　在玄關穿好鞋，萬森麒回頭，一和商若薇對上視線，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廣告上的那記吻別。

　　要吻嗎？萬森麒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這會不會太過矯情？

　　要吻嗎？商若薇也顯得有些不自在，說實話，她也怕他心血來潮，她會很不習慣。

　　「咳！」為了掩飾這一瞬間的古怪氣氛，萬森麒輕咳了一聲，隨便找了個話題道：「那個……我今天加班，不回來吃飯。」

　　「我知道。」她早就知道，他一星期裡也只有星期三會準時回家，其他大多在加班。而且，他加班從不和她報備的，她也不會主動問。

　　因此，他這一說，反倒更顯得做作，萬森麒也察覺了這點，大手不由得抹了下臉，略帶狼狽地關門離去。

　　然而在三秒後，商若薇都還沒離開玄關，門突然又被萬森麒打了開來，目光和她對個正著。

　　如果說方才的心情是尷尬，現在的心情就是好笑了。商若薇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們夫妻今天是在模仿廣告流程，所有內容都要彩排一遍嗎？

　　「我可沒準備營養豆漿。」她雙手一攤，好氣又好笑。這麼說開了，反而顯得滑稽。

　　開門的萬森麒一怔，接著忍不住笑了。「我不要營養豆漿，我要拿我的平板電腦！」

　　＊＊＊

　　萬森麒真的被商若薇嚇了一跳。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無趣、生活呆板的人，就像她的日常生活一樣，每天只是上班、下班、回家睡覺，一點起伏都沒有，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一致的冷淡。想不到今天早上出門，居然被她打趣了一句，令他意外至極。

　　他當初和商若薇相親，是被父母一再「勸說」才不得不赴約。

　　由於萬森麒在豪遠建設公司擔任總經理，經常會和許多美女業務員及採購等接觸，包括自家公司和其他公司的，加上他的長相出眾，才三十幾歲就當上總經理也稱得上年輕有為，他被女人纏得煩了，長輩又逼著他結婚，他索性聽話的開始相親，希望能遏止一些鶯鶯燕燕。

　　不知道相了幾次親後，才輪到商若薇，而他見到她第一面時，就留下了好印象。她不算非常漂亮，但姿色也不俗，重點是她不像其他相親對象或是工作上認識的女性，個個濃妝艷抹，她的臉上反而乾乾淨淨，把自己打理得整齊清爽，令人陡生好感。

　　接著在交談的過程中，她展現出的理智平和也引起他相當大的興趣，因為之前的相親對象只要聽到他的學經歷及現職，莫不雙眼放光，只有她是一逕的淡然，就像在聽一個普通人的故事，從頭到尾保持著合宜的微笑。

　　那時他想，也許是因為她是個律師，同樣是令人稱羨的行業，所以他沒有值得她特別覬覦的地方吧？

　　為了證實她究竟是故作姿態或是真的如此特別，他事後又約了她幾次，才意外發現她的個性十分獨立自主，遇事也相當沉著冷靜，自我控制力極強，EQ高得不得了。

　　所以兩人交往了兩個月後，徵得她的同意，便在長輩們的期待下舉行了婚禮，正式成為一對夫妻。

　　而婚後她的表現也果然沒讓他失望，從來不需要他擔心家裡的事，也不會三不五時探查他的行蹤，只不過稍微令人遺憾的是，她從不對外伸張她的「妻權」，因此纏著他的女人們還是纏著他，只是人數變少。

　　不過這總比什麼都沒改變好，他在心裡安慰著自己，至少她不會極端到像個潑婦般大鬧，他就該謝天謝地了。

　　思緒回到當前，想起今天早上她打趣他的話，萬森麒臉上帶著微笑，施施然走進了辦公室。

　　他的特助陳子文見到了他的模樣，不由得好奇地開口道：「心情不錯？我以為你現在煩惱纏身，應該愁眉苦腦才是？」

　　因為陳子文同時也是他的好友，萬森麒並不隱瞞，臉上仍是那副有趣的表情。「我在笑我太太的事。」

　　「你太太？」陳子文像聽到了馬會爬樹一樣，一臉意外。「很少聽到你提到你太太的事，我都以為你讓她神隱了。她怎麼讓你龍心大悅了？」

　　「她說了一句玩笑話。」萬森麒老實地道。

　　「她說了一句玩笑話就讓你這麼開心，如果她再做個鬼臉，你是不是就要笑到缺氧了？」陳子文忍不住揶揄他，因為萬森麒的太太一向很神祕，連他這個好友都沒見過幾次，幾乎要讓人懷疑是假結婚了。「她說了什麼？」

　　「她說了一個關於營養豆漿……」萬森麒突然打住，眉頭一挑，「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好奇嘛！你不知道萬人迷總經理的太太在公司裡是個謎嗎？傳說中的名律師，身分個性什麼的卻比極機密的文件還要機密，有八卦當然要讓好朋友分享一下。」

　　「她的事不重要。」

　　「看你的表情不像不重要，她可是讓你連歐風建案那塊地上那群難纏的釘子戶都忘了，還能笑著進門。」陳子文搖搖頭，口裡嘖嘖有聲。

　　說到歐風建案，萬森麒眉頭又皺了起來。這個建案是豪遠建設公司的年度大案，基地位置依山傍水又距離都會區近，十分具有競爭力，但偏偏就是有幾個釘子戶尚未搞定，讓萬森麒相當頭大。

　　他的心情馬上被打壞了。「這群人真難搞！我們土地都是合法取得，他們的房子也破破爛爛了，還是堅持不賣，真是在找麻煩！」

　　「我們的業務和他們一直談不攏，我想明天和代表一起過去看看……」陳子文也是很苦惱。「我覺得我們也不需要一直容忍，有必要的話，直接請某些『特殊管道』去處理……」

　　「不！」萬森麒眉頭一挑，「你怎麼會想那麼做？一個弄不好，會給公司帶來無盡的麻煩！」

　　「但這樣曠日廢時的拖下去，太浪費時間了。」陳子文已快失去耐心了。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這個好友上司有些婦人之仁。

　　「今天我親自和業務過去看看情況。」萬森麒聽出好友的反對，決定自己出馬。

　　「好吧，你既然這麼決定了，就先去看看吧。」陳子文深深望了他一眼，最後還是忍不住又糗了他一句。「但我看你最近和你老婆感情不錯，你確定不早點回家陪老婆？」

　　「我……」話聲一頓，萬森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猶豫起來。

　　他何時曾為了商若薇的事而把公事拋在後頭？今天不過因為她難得的小小幽默，似乎就讓他過分在意起她了？

　　萬森麒橫了陳子文一眼，似是不悅他提了一個令他心中掙扎的話題。

　　「和若薇有什麼關係？這個案子，我一定會用不被抓到任何小辮子的方式拿下來！」

　　＊＊＊

　　暴民，簡直就是暴民！

　　萬森麒由釘子戶中走出，心中仍然充滿著憤怒。

　　歐風建案的基地位置，仍有些許合法住戶不願配合。萬森麒代表的豪遠建設已取得土地所有權，這群住戶有的是房屋所有權，大多數的居民雖願意領取補償金搬遷，可依據現行法令，那幾戶釘子戶不搬，他們也無法要求拆屋還地。

　　不願搬遷的居民大多是低收入戶，補償金雖能解決一時的困頓，卻沒辦法讓他們買下另一個遮風避雨的家，因此這些人堅決不收錢，聲稱要以生命和豪遠博鬥到底。

　　無論公司怎麼談，那些居民就是鐵了心不搬，甚至有一名賴姓屋主拿著菜刀威脅要自殺，萬森麒等人也只能先撤退，免得真的刺激了對方，最後演變成社會案件。

　　遣走了其他人，萬森麒獨自漫步在歐風建案的基地內，此處仍有許多居民尚未搬遷，反正離動工之日尚有數月，他們樂得慢慢搬，甚至有些商家仍在營業，只不過整體看起來狀況蕭條。

　　他晃到了一家咖啡店前，心情已經平復許多，看著這家裝潢雅致的咖啡店，連他都不由得認為，這樣的店因改建而關閉實在可惜。

　　所以他推開門走進去，想喝杯咖啡作為紀念，但才剛在櫃檯點了杯曼特寧，都還沒找到位置坐下，便在咖啡店的一角看到一個令人意外的人。

　　那是商若薇，她和人在談事情，眉眼之間充滿了自信與理性，而表現出來的神態卻又那麼從容溫和，說話的表情像在吟唱似的，不聽到她的聲音也有如沐春風之感。

　　萬森麒不禁大方的欣賞起自己的老婆，找了個視野好的位置坐下來。

　　她在談公事的時候……和他認識的商若薇很不一樣。在家裡，她往往沒什麼表情，他幾乎想不起來她有什麼時候是把喜怒哀樂很強烈的表現在臉上，而在這間小咖啡店裡，她並沒有誇張的動作或尖銳的聲音，舉手投足卻很搶眼。

　　萬森麒說不出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他總覺得她表達事情的方式很吸引人，而與她同桌的人們，也都聚精會神的聽著。

　　說到同桌的人們，他微微皺了皺眉，她一個女子獨身出來和三個男子在一起談事情，怎麼會沒有助理陪同？談的又是什麼事？那些人盯著她看的眼神很顯然帶著欣賞—連他這個閱女無數的人都覺得她吸引人了，那些人的心態更不用說！

　　萬森麒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正猶豫著自己要不要過去時，突然商若薇那頭有了變化，幾個人一起起身，似乎所談的事情結束了，正要離開。

　　「商律師，要和我們一起走嗎？」其中一個男子殷勤問道。

　　他們此時的音量不小，萬森麒聽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在心裡腹誹，他們應該改稱她為「萬太太」才對。

　　＊＊＊

　　商若薇聞言只是淺笑著搖搖頭。「不，我還有點事，目的地和你們不同。」

　　這回覆聽在萬森麒耳中，令他無比舒坦，她拒絕得好啊！

　　「那我可以載妳去妳想去的地方……」另一個男子說道。

　　「我暫時還沒有要離開，你們先走吧，不耽誤你們時間。」這是根軟釘子，她已經拒絕得很明顯了。

　　萬森麒讚嘆著她的表現，而見那三名男子似乎還沒完全死心，他知道是自己該出現的時候了。

　　理了理西裝外套，他瀟灑地來到四人身前，先禮貌性地向三名男子點頭示意後，朝著一臉訝異的商若薇開口，「老婆，事情談完了嗎？」

　　老婆……這稱呼令商若薇很不適應，他從來沒這麼親熱的叫過她，雖然她真的是他老婆。不過她反應也不是普通的快，立刻神色自若地回道：「談完了。」

　　三名男子聽到「老婆」，全都臉色微變，彼此交換了個眼色後，便很識相地一起告辭離開了。

　　他們離開後，商若薇才鬆了口氣，把注意力放到突然出現的萬森麒身上。

　　「你怎麼在這裡？」她訝異地問。

　　「公事，不過已經結束了。」他簡單回答，不想說出剛才自己才經歷一場暴民浩劫。「妳呢？」

　　「公事，不過已經結束了。」他不說，她也懶得問，有些促狹地學著他的話，畢竟她有她的職業道德，不能隨便洩露客戶資料。

　　當然知道她指的是方才那三個人，而且還是他幫忙趕走的，這令萬森麒覺得好笑，她的幽默感總是來得很意外。

　　這次他突然出現，只不過順從心裡的感受，覺得這樣和她的邂逅很不同，她也完全不像家裡那個安靜無聲的老婆，讓他想多多親近。

　　「妳還要繼續忙嗎？」於是，萬森麒以退為進地提出了邀約，向她搖了搖手中的咖啡杯。

　　聰穎如商若薇豈能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禁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再忙，也要和你喝杯咖啡。」她也朝他舉舉杯，事實上，此刻早就過了下班時間。

　　萬森麒聞言不由得失笑，這女人最近是中了廣告毒了？

　　不過她的回話顯然同意了他的咖啡之約，兩人各自拿起了自己未喝完的咖啡，一起走出門外。

　　和他肩並肩的商若薇無意間瞥了俊朗的他一眼，心中有股異樣，就像初戀時和心中白馬王子約會時的悸動。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有這種感覺，不過倒是不討厭這樣的心情。

　　這是他們結婚以來，最像約會的一次吧？

　　＊＊＊

　　走出了咖啡店，再步行個五百公尺左右，就能走到河堤邊。

　　時至傍晚，河堤旁有些人在放風箏，天空點綴著一兩點夕日橘黃以外的色彩，間或傳來小朋友們嘻鬧玩耍的尖叫聲，微風溫柔地輕撫在臉上，十分怡人。

　　當然，也很適合情侶們漫步河畔，浪漫地享受肩並肩相依偎的愜意時光。

　　不過當事情發生在商若薇及萬森麒身上，就不一定是那麼一回事了。他們交往兩個月，結婚兩年多，彼此之間還遠比一般朋友陌生，乍然有了這麼一段相處的時間，還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萬森麒是順從本能的約她，可倒是沒想到兩人會如此沉默。不過既然她這兩天引起了他的興趣，索性就趁著這時候了解一下她，也算增進夫妻感情吧！

　　雖然，他也說不上來兩個人究竟有些什麼感情。

　　「我們似乎很久沒有這麼一起散步了。」他起了個頭，暗含著自己對眼下心境的感嘆。

　　「正確的說，是兩年三個月又零七天。上回我們一起散步，是結婚前最後一次約會，那天晚上我們兩人用完晚餐，談妥婚事，一起走了一段路討論細節。」商若薇眺望著遠方，眼神有些迷濛。那些約會的回憶對她而言，稱不上甜蜜，但能說感覺不差。

　　否則她也不會在長輩催婚的壓力下閃電嫁給了萬森麒，這應該是她平淡無波的人生中，做過最瘋狂的事。

　　「妳會不會太厲害了？居然記得這麼清楚？」萬森麒覺得有趣，他從不知道她記憶力這麼好。要是她能連幾分幾秒都說出來，他肯定替她報名金氏世界紀錄。

　　「我只是習慣凡事按部就班，也不是記憶力有什麼了不起。」她轉過頭來，朝他淡淡一笑，「什麼事都循序漸進，自然會有個脈絡，讓人很容易去回想過去或推測未來。我不喜歡做計畫外的事，在你看來這樣或許無趣，但至少我得到了安全感。」

　　短短的一席話，卻道盡了夫妻之間的問題。她愛循序漸進，需要安全感，所以和他之間維持著平淡的關係，他則因為覺得她是個無趣的人，所以沒有試圖多了解她，夫妻之間沒有交集，就這麼虛晃了兩年。

　　如今知道問題所在，那他能把她從具有「安全感」的地方挖出來嗎？他有沒有辦法激起她的熱情？

　　這確實是一個挑戰，讓好久沒有對女性展開攻勢的萬森麒蠢蠢欲動。他很想看看她羞澀可人的模樣，打破她平靜的面具。

　　微風將她的髮絲吹動，撫上白皙的臉蛋，萬森麒心念一動，伸出手來，替她輕柔地將頭髮勾到耳後，讓商若薇有些訝異地睜大眼多看了他一下。

　　所以，這算是有反應了？萬森麒微彎起唇角。

　　「其實，妳遠比妳說的更迷人，絕非無趣。我方才在咖啡店裡看了妳一陣子，妳談笑風生的樣子很有吸引力，我猜剛才那三個男人都被妳迷住了。」他深深望著她，以前他這麼做時，通常女人都會被他深邃的眼眸迷住。

　　商若薇也不例外，她被他的目光鎖定後，居然就移不開了，好半晌才能清晰地道：「我覺得他們三個只是公事上的客氣，說到迷住應該還不到那程度。」

　　「是嗎？但我倒覺得妳很特別，或許那是因妳方才談論的是妳的專業，所以妳顯得十分有自信，整個人像在發光似的，那和妳在家裡的沉靜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至少迷住我了，我很欣賞妳的風采。」

　　他若無其事地靠近了她，大手輕輕搭上她的後腰，她不由自主被他帶著繼續往前走，這種接近親密卻又不太踰距的方式，加上後腰上大手的溫度似有若無，相當引人遐想。

　　商若薇的腰背冷不防一麻，被他摸到的地方都十分僵硬，整個人顯得有些不自在，手上的咖啡還因此灑出來一點，而萬森麒要的，就是她這種反應。

　　不過商若薇臉上仍然十分鎮定，沒有因為他的恭維而露出害羞或是喜悅的表情，倒令他有些可惜。

　　「你很會讚美人，我想，這就是你異性緣一向很好的原因吧？」像在掩飾什麼，她舉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卻微微皺起眉，又將手放下。

　　「這聽起來有點像是……一個老婆的抱怨？」他總覺得她平靜的話語下，有那麼一點點微酸，這認知令他在心裡得意起來。

　　「我並非向你抱怨，你的異性緣到目前為止沒有影響到我的生活。我只是陳述事實。」

　　他靠她越來越近，強烈的男性氣息讓她有種微醺感。今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居然在意起他的存在，甚至清楚的感覺到，因為他的靠近，兩人之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她又逼自己喝了口咖啡，就當醒腦吧！她這才能理智且清楚地繼續說道：「婚前，我們的約會就常因你女性朋友的來電而中斷，婚後我在家裡接到找你的電話，十有八九都是女性，雖然大部分都很客氣，但也不乏聽到我的聲音或知道我是你太太後就掛電話的。」

　　「妳從沒告訴我這些事。」萬森麒當真感到意外，但也抓緊了這個機會，展現他的男人風範。大手抬起她的下巴，兩人面對面，就像要接吻了，他卻維持著曖昧的距離，字字句句清楚而緩慢地用他磁性的低沉嗓音道：「如果妳早點說，我會處理，要知道，我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受委屈。」

　　自己的女人……多麼有佔有欲，多有男子氣概的一句話呀！連商若薇一向古井無波的心，都忍不住因此多跳了一拍。而面對他這種類似調情的動作，她居然沒有一掌將他拍開，連她自己也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妳要相信我會解決所有妳的麻煩，就像解決這杯妳喝不完的咖啡。」他終於放開了她，卻轉而拿起她手上的咖啡，就著她方才接觸的杯緣，湊上唇一口將咖啡飲盡。

　　這是間接接吻，他承認自己是故意的，故意要擾亂她的心，因為他還沒有看到她羞答答的表情。

　　她不由得放柔了目光，說話的尾音也拖長了些，「你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且說話很有說服力，這點我從不否認，至少你注意到了，我不習慣喝咖啡……」

　　他一連串的挑情攻勢，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但配不配合可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不要把你泡妞的技巧用在我身上。」

第二章

　　從青春期開始，萬森麒追女人就沒有失手過，然而第一次栽跟頭，居然就栽在自己老婆身上，讓他在無言之際更多了一份新鮮感。

　　他早就知道商若薇是個很獨立冷靜的新女性，他當初最欣賞她、會和她結婚的最大原因，就是這個，可沒想到她居然比他想像的更有個性，狠狠挫了他的銳氣。

　　他真的……不了解她啊！這一回，他輸得心服口服，誰叫他對自己的魅力太過自負了！

　　還是說她不喜歡斯文帥哥型，喜歡其他類型？

　　萬一她喜歡的是肌肉型男或是龐克搖滾樂手型的男人呢？他是要去練出比人頭還大顆的二頭肌，還是在自己的頭頂開一條高速公路來討她歡心？

　　算了，還是按照他自己的步調，慢慢拉近和她之間的距離吧！或許是他一直錯估了，是他將夫妻生活想得太平淡，但事實上和她相處一點也不平淡。

　　於是萬森麒與商若薇的夫妻關係有了一點點改變。

　　萬森麒的手法很高竿，改變一點一點的融入生活裡，讓人察覺不到有什麼不同，等商若薇發現自己這幾天在家裡說的話似乎變多了時，她早已習慣和他談笑風生。

　　「……我們公司今年度的建案真是麻煩，前期投資全都投下去了，卻還是因為少數人引起很多困難，萬一這個案子失敗在這少數人手中，我總經理的位置大概也不保……」

　　早餐用畢，兩人坐在沙發上閒聊，萬森麒和她什麼話題都能講，想到等會兒上班後，又要前往歐風建案基地面對那群暴民，他就忍不住向她抱怨。

　　位置不保？商若薇心想，這是他為了製造效果故意誇大說詞吧，因此她理智地淡然回應道：「你的地位應該沒那麼容易動搖，一家公司一直換總經理也是很麻煩的。」

　　「妳說的沒錯，不過今年我們公司的營收有二分之一就看這個大案子了，影響的範圍非同小可，我得要繃緊神經。」他搖搖頭，「可這件事也急不得，正好我後天出差，讓自己整理一下情緒也好。」

　　「你要出差？」商若薇總覺得和他討論這些有哪裡怪怪的，但本能的又問：「去什麼地方？去多久？」

　　「去香港，應該四、五天就回來了。」萬森麒十分自然的回答。

　　「呃……要幫你準備行李嗎？」

　　「如果妳願意的話，我當然是欣然接受。」

　　「幾點的飛機？」

　　「早上九點多的。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麻煩妳送我去機場？」

　　她記得他有專屬司機的，怎麼會輪到她接送？司機罷工了？

　　不過她沒有多質疑，很乾脆地答應。「好，後天是假日，我不用上班。」

　　聽到她的回答，萬森麒愉悅地笑開了，彷彿在出差前，能和她多相聚一刻也是好的。

　　他這個笑容讓商若薇心裡有些怪異的悸動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原本融洽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她這才領悟到是什麼地方怪怪的。

　　她對著他直言不諱地道：「你以前從不和我說這些事的。」

　　這很反常，真的很反常，他以前不僅甚少和她談到工作上的事，就連出差也不會特地告訴她，往往是他沒回家，她才知道他出差了，更別提還要請她接送了！

　　換個角度說，商若薇也從來不問他的行蹤，只要他沒有平空消失十天半個月，她就不會多問。所以對萬森麒來說，她的反應是很值得玩味的。

　　「妳以前也從不問我去哪裡出差，現在也問了，還願意送我去機場，這才是正常夫妻該有的表現啊。」

　　「我不認為我們以前不正常。」商若薇若有所思地道。也許，只是平淡了些。

　　「妳真的這麼覺得？」他突然坐離她近了些，她下意識地往沙發另一邊挪動了下屁股。「夫妻間不是這麼生疏的吧？妳很怕我嗎？」他刻意反問。

　　這倒令商若薇無語了，只好眼睜睜看著他移到自己身邊，兩人之間肩碰肩，大腿貼大腿，一點距離都沒有。

　　萬森麒看出她相當的不自在，不由啞然失笑。「我們什麼都做過了，應該要更熟悉彼此才是。」

　　「要……要怎麼熟悉？」她不得不承認，萬森麒真是個萬人迷，長相帥得足以摧毀任何女人的防線，連她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感到小鹿亂撞了。

　　「不如……」他靠近她的臉蛋，用眼神勾引著她，嗓音也刻意壓低，「今晚，我們來複習一下夫妻之間的情趣，我覺得我們並沒有完全開發彼此的禁地……」

　　連禁地都說出口了，這男人真不是普通的厚臉皮！商若薇的臉蛋被他溫熱的氣息吹撫，忍不住發燙起來。

　　「今天不是星期三！」她吞了口口水，強調性地提醒他。

　　「哪有夫妻一定要在星期三才能做？」他挑眉反問。

　　他說的對，她也知道約定在某一個時間才能「履行夫妻義務」是不正常的，所以她無可反駁，只能換個方式委婉拒絕。「我們沒有保險套了，上星期好像剛好用完……」

　　「那正好，我們來生個孩子。」連考慮都沒考慮就提出這個建議，萬森麒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說完後倒也覺得這個提案不錯。「我爸媽和妳爸媽不都在催我們？有了孩子，家裡也不會一直那麼安靜，會比較有活力吧。」

　　商若薇毫不猶豫地搖頭。「我不覺得我們做好生孩子的準備了。」

　　「為什麼？」換他納悶了。「我們的經濟許可，也結婚兩年了，生孩子只是順其自然。」

　　「但沒有父母是像我們這樣子……」接下來的話，她突然說不下去。

　　「太過冷淡，對嗎？所以我才說，我們的夫妻關係其實不太正常。」她的遲疑正好反駁了她自己先前的話，也讓萬森麒抓著這點大為發揮。「所以，我們應該更想辦法親近對方一點。過去這點我一直沒做好，而妳也總是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距離，現在既然發現了問題，就應該修正。」

　　他正視著她。「我願意為彼此努力，妳呢？」

　　她明白他說的沒錯，而他都釋出善意了，她也沒必要畫地自限，畢竟這場婚姻是她自己的選擇，成敗都要自己負責。

　　「……我盡量。」沉吟了一下，她給了正面的回應。不敢回答得太篤定，是因為她覺得在兩個人更親近前，還少了最重要的一點什麼。

　　但那一點什麼究竟是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好。」

　　他突然捧起她的臉蛋，給了她一記親吻，讓她呆愣好幾秒，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們就從這裡開始吧！一個沒有營養豆漿的道別吻。」他別有深意地朝她一笑，「這可不是泡妞的招數。」

　　話說完，他便提起公事包，滿臉笑意地出門上班了，留下仍然震驚卻又心跳不止的商若薇。

　　＊＊＊

　　萬森麒出差至香港的日子，商若薇起了個大早，萬森麒原以為到機場前可以享受二人世界，沒想到車上多了一個不速之客，自願擔任司機。

　　那是陳子文，萬森麒的下屬兼好友，這回他要陪同萬森麒至香港出差。他原本可以自行到機場，可一聽到大嫂要去送機，二話不說便接下司機職務，美其名是體貼上司，事實上卻是想把握住這個打探八卦的機會。

　　「嫂子，妳還認得我嗎？妳和總經理結婚時……」陳子文是駕駛，萬森麒和商若薇坐在後座，他硬是略過萬森麒，衝著商若薇閒聊。

　　這個總經理夫人多神祕呀！要是能多問一些八卦出來，和公司同仁瞎哈啦時也有新鮮話題。

　　「你是婚禮招待還要負責場控，當時麻煩你了。」商若薇有禮卻疏遠地回答。

　　「不會不會，那是應該的。嫂子，妳記得還真清楚。」都兩年多前的事了，他在婚禮上甚至還沒跟商若薇說過一句話，她居然能記得他，令他欽佩不已。

　　萬森麒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並沒有打岔，他也很想知道陳子文能從個性淡漠的商若薇口中問出什麼來。

　　「當時沒機會能和嫂子多聊聊，大家都知道嫂子是有名的民事律師，不曉得是專打哪方面的案子？」邊操縱著方向盤，陳子文又接著問。

　　他們聊到這裡，旁聽的萬森麒不禁有些慚愧，他對商若薇的了解和大家都一樣，只知道她是小有名氣的民事律師，接過什麼大案子或者現在正在進行什麼方面的案子卻不甚了解，以前是從不在意，因為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然而現在他對商若薇的感覺越來越不一樣，這種不在意反而會嚴重的影響他的生活！

　　「大部分是物權及債權上的官司。」話不多的她簡單說明。

　　「哇！這類的案子都挺麻煩的呢，依嫂子的名氣，諮詢費用不低吧？」陳子文縮了縮脖子，「我不知要賺幾年才請得起嫂子。」

　　「我每周五會有一小時的義務諮詢，專門讓社會弱勢人士詢問法律問題，不收錢的。」商若薇多看了陳子文一眼。

　　「就是讓民眾問免錢的，上至分遺產下至離婚都可以問的那種嗎？」陳子文自以為是的猜測，見商若薇沒有反駁，就自然這麼認定了。「工作同時還回饋社會，嫂子妳真不簡單。」

　　「你太恭維我了，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偉大。」商若薇沒有解釋她很少接遺產和離婚的案子，因為陳子文了不了解她的工作，解不解釋都沒有差別。

　　「律師也很難朝九晚五的吧？難怪很少見嫂子來公司探總經理的班。」陳子文笑嘻嘻的，話鋒一轉，轉到了自己上司頭上。

　　「他應該不需要我探班，」她別有深意地看了身旁的萬森麒一眼。「他很忙，我去只會耽誤他的工作。」

　　「嫂子真是善解人意。不過，偶爾也要來公司宣示一下主權啊！何況嫂子這麼優秀。」這很明顯是某種話中有話的暗示。「嫂子妳不知道，我們萬總雖然已婚，但他的行情可還不是一般的好啊！」

　　萬森麒聞言，忍不住從後照鏡瞪了陳子文一眼，他卻只是聳了聳肩。開玩笑嘛！車子裡只有三個人，又無傷大雅，何況他是在讚美萬森麒呢！

　　「你是指女人緣嗎？」商若薇若有所思地道。

　　「是啊！不過嫂子妳很少到公司裡來，應該不知道吧……」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畢竟打電話到家裡找他的女人不算少，也不是沒有女人對她釋放敵意。第二次和萬森麒對上視線，她這回卻是有些自嘲的眼神，「他的外型好、職位高，有異性貼上來並不令人意外。」

　　「嫂子不介意嗎？」她的冷靜令陳子文有些驚訝。

　　「我並不想管他的社交生活。會拈花惹草的人就是會拈花惹草，能自制的人就是能自制，看得再嚴都是沒有用的。」她很坦白地敘述自己的心情，只是不知道是在和陳子文說，還是在和萬森麒說。「我不想緊迫盯人，我能給他完全的自由，但他要不要回應我、能不能回應我，是他的選擇，由他自己決定他的人格。」

　　「這招無為而治，真高明啊！」陳子文送上了一頂高帽子。想不到商若薇這麼豁達，這倒是能和同事們八卦的新聞。

　　「這應該不叫無為而治……」這應該叫消極。她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完，或許這種消極，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她的沒自信。

　　陳子文算問到了重點。她慢慢明白，這就是她的心靈始終與萬森麒隔著一段距離的原因。

　　他無法擺脫那些女人，就代表著那些鶯鶯燕燕終究會影響到她，所以除非鬧到她面前來，否則因為她不看不聞，不管就不會煩，不愛就不會傷心。

　　萬森麒卻有了些領悟，朝她做出一個無辜的表情。「我可是清白的！」

　　「嘿，我能證明，總經理是清白的。」陳子文也幫忙掛保證。

　　被問了一路的商若薇始終一臉恬淡，這時候終於淡淡一笑。「在我沒看到什麼奇怪的畫面前，他都是清白的。在法律上，這叫無罪推定。」

　　「哈哈哈，律師果然是律師，開口就是法律名詞……」

　　隨著陳子文的笑聲，車子駛入了機場。來到出境大廳的接送區前時，兩個男人下車取了行李，而商若薇則是坐到了駕駛座上。

　　她等著他們搬好東西，然後把車開走，想不到萬森麒的頭突然由她沒關上的車窗外伸了進來。

　　「親愛的老婆，別忘了我們的道別吻。」他可沒忘了先前兩人要「拉近距離」的提議。

　　商若薇的心被他一挑動，又怦怦亂跳起來，但她卻沒有拒絕的理由，而眼下狀況更棘手的是，萬森麒一副就是等著她主動獻吻的樣子。

　　思緒飛快地轉了下，她的目光突然定在等在一旁的陳子文身上，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你的部屬還在這兒……」

　　二話不說，萬森麒朝著陳子文大叫了聲，「子文，你先進去櫃檯報到。」

　　彷彿也意識到自己繼續待著會壞了老友的好事，陳子文笑著拖著行李進了機場大廳，而萬森麒則是好整以暇地又將頭伸進了商若薇的車窗。

　　「好了，現在電燈泡熄了。」他的俊臉湊近了她。

　　「……」商若薇卻兀自在天人交戰中，她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嗎？

　　「後面的車在等了，妳動作不快一點，航警就要來趕人嘍！」他提醒著她。

　　他說的對。無奈之下，商若薇壓抑著飛快的心跳，蜻蜓點水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萬森麒覺得不夠滿足，一隻手伸進了車窗，把她的頭輕輕往前扳，將這一記輕吻換成一記深吻。

　　直到商若薇一張臉都漲紅了、直到她都快無法控制全身的悸動了，他才依依不捨的放開，給了她一記耐人尋味的微笑。「等我回來，我們再繼續。」

　　說完，他由車窗退開，朝她瀟灑地揮揮手，頎長的身軀便向大廳內移動。

　　商若薇撫著自己的唇，大大的喘了口氣，臉上的紅潮尚未退去，只能有些氣惱的望著萬森麒的背影。

　　叭！後頭傳來的喇叭聲狠狠嚇了她一跳，讓她只能悻悻然地駕車離開，在心裡埋怨著那個臭男人。

　　＊＊＊

　　萬森麒出差四天，商若薇也過了四天獨自在家的日子。以前不管他出差幾天，她都覺得沒差，但這四天，她是越過越不舒服。

　　沒有他的聲音，家裡變得好安靜；沒看到他走來走去，客廳變得空曠；甚至飯桌前少了他，菜吃起來都沒滋味了。

　　用完一個人的晚餐，她搖了搖頭，自嘲自己莫名的空虛感，即使明白這只是不習慣，但她依舊無法控制讓內心平靜。

　　難得有一天能早下班、早早吃完飯，她洗了個澡後，九點鐘就躺上了床，想讓自己放鬆一些，然而今天是禮拜三，算是他們夫妻之間「特別」的日子，少了一個男人的雙人床，似乎顯得太大了。

　　他在香港不知道在做什麼，吃飽了嗎？會不會又忙到沒有好好休息？

　　躺著煩也沒用，她忍不住抓起電話，卻又猶豫了，她要不要打到香港去？想不到此時電話響起，她想都沒想的接起，對著電話喚道：「森麒！」

　　這一叫，才發現自己太衝動了，商若薇有些尷尬，慶幸著電話那端的人看不到。

　　不過她猜得神準，萬森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明顯帶著笑意。「我都還沒出聲呢，你怎麼知道是我？」

　　「電話有來電顯示。」她睜眼說著瞎話，事實上她根本沒看。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彷彿電話線牽起了兩人的思念情感，讓彼此都感受到一種安心及親密的感覺，一時間說話彷彿是多餘的。

　　好半晌，兩個人居然同時開口。

　　「你吃飽了嗎？」

　　「你……吃飯了嗎？」

　　夫妻倆第一次這麼有默契，萬森麒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電話線這端的商若薇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麼晚了，依你像時鐘般規律的行程，自然是吃飽了。」他趁機抱怨……或許說是撒嬌更為妥當。「我才剛忙完，什麼都還沒吃呢。」

　　「香港不是美食之都嗎？你應該很容易找到吃的。」無視他的撒嬌，理智派的她充分展現出不以為然。

　　「但我想念你煮的食物……」他的一句話，讓她的心有些飄飄然，但下一句卻讓她哭笑不得。「……雖然你的廚藝真的有待加強。」

　　「真抱歉委屈你了。」她有些沒好氣地道。

　　「哈哈哈，我可不是在抱怨。雖然你煮的不能算頂級美味，但心意是很令人感動的。」

　　商若薇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並沒有回應。

　　她雖沒出聲，萬森麒卻明白的感受到她在等他的回答，他很感性地道：「每次我只要加班超過三天，桌上一定會出現一鍋雞湯讓我補元氣；你煮的菜味道不夠，是因為沒加味精；我在外頭老是大魚大肉難免營養不均，但你煮的晚餐，一盤菜裡都會有好幾種蔬菜，顏色都不一樣，飯後也會有水果，讓我達到專家說的一日五蔬果。我能年年的健康檢查都『歐趴』，可是多虧你了！」

　　「你看的出來？」他說的她都有些得意了。

　　「怎麼看不出來？」感受到了她的愉悅，他又促狹地接著道：「只不過親愛的老婆，下回雞湯能不能不要再放香菇？偶爾也來個麻油雞或竹筍雞什麼的，菜沒加味精可以加肉絲，否則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好像牛在吃草，最後我要說，我不喜歡青椒，別再天天都煮青椒了……」

　　這臭男人，老是先褒後貶是怎樣？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像在坐雲霄飛車，前一秒被他感動，後一秒又被他氣得哭笑不得。

　　她沒讓他好過，輕輕鬆鬆的反將他一軍。「但我喜歡吃青椒，怎麼辦？要不然以後你來煮，我保證照單全收。」

　　「不不不，你願意煮飯，我就很感激了，青椒算什麼？辣椒我都吃！」逗老婆逗得夠了，他也適時收手。「說到這裡，我要怎麼感謝我的好老婆？香港可是有很多名牌店喔！」這可是在明明白白的暗示她，這次是能大敲他一次竹槓的時候！

　　名牌她自己也買得起，不過她今天突然很有和他抬槓的心情，不由得刻意反問：「什麼名牌都可以嗎？」

　　「當然，什麼名牌都可以！」說完，他還在電話那端拍了拍胸捕。

　　「那就麻煩你帶一種十分稀有的真品，人人來香港都要去朝聖，最適合高貴仕女及美麗小姐的……龜苓膏！」說了這段話，商若薇自己都想笑。

　　「龜苓膏？」她不用看也知道，萬森麒此時的表情肯定是扭曲的。「那過得了海關嗎？」

　　「我不管，總之我只要龜苓膏，你帶不回來就算了。」她就是擺明了要刁難他，怎麼樣？

　　「哈哈哈，我會盡力的。」

　　笑聲瀰漫在兩人之間，時間更晚了，商若薇忍不住提醒他，「你不是還沒吃飯？快去吃吧。」

　　「你以前從來不關心我這些的，你現在提起了我很開心。」所以，他最近的熱情，成功的令她和他之間越來越親近、越來越像一對恩愛夫妻了嗎？

　　被他這麼一說，她也發現這個事實。過去他加班晚回家，她也不會留飯菜給他，自然而然就認為他自己會吃飽，何曾擔這個心了？

　　很明顯的，她真的被他影響了，朝他所說的「正常夫妻」邁進了一大步，甚至她很少和人在電話中聊天，現在居然可以和他說著一些毫無營養的事聊了一整夜。

　　「晚安，老婆，願你今晚有個好夢。」在他的晚安聲之中，兩人都滿足的掛上了電話。

　　商若薇已經不想再去揣測自己的改變代表著什麼，至少和他講完電話後，她的心裡舒坦多了，乍然出現的空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張床，好像也沒那麼大了。

第三章

　　今天，萬森麒該回來了吧？

　　他該回來的時間，應該就在今天下午。他體諒她白天要上班而不要她接送，但她心裡總是覺得有件事掛在心上，工作起來也無法專注。

　　「商律師？商律師？」事務所裡的小妹喚著商若薇，「有人來電，是上回房子蓋在河邊的那個案主，他好像很焦急，想敲你義務諮詢的時間，但是星期五都滿了怎麼辦？」

　　「河邊那個案主？」商若薇回想了下，「他如果急的話，可以先找明天的陳律師……」

　　「我也是這麼說，不過案主堅持要找你。」小妹聳聳肩，而後頑皮地笑道：「商律師你細心又手腕高明，就算是義務的也會很詳細替案主解釋，當然大家都找你呀！」

　　「那我下回該粗心又隨便了，不然案子處理不完。」她有些無奈地指著桌面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她算是公司的紅牌律師，自然案子不少，她個人的助理就有兩名，幸好她的效率算高的，否則人人大概都不用回家吃飯了。

　　「所以那個人怎麼辦？」小妹再跟她確認一次。

　　「好吧，對方堅持就排吧，超過時間一點也無妨。他們也算是可憐，人，要不是被人逼急了，也不會像無頭蒼蠅般不知所措。」商若薇歎了口氣。當個執業律師最需要的就是冷靜與理智，好幾年來她也一直這麼要求自己，但到了最後，她發覺自己仍然會為了這些案主的可憐情況而心軟。

　　小妹領了命，還沒來得及回覆，電話聲又響起。她朝商若薇露出一個會心的笑，還以為又是案主打來，可接起電話後，她居然表情微變，然後聲音有些微顫地將電話交給商若薇。「商律師，是醫院打來的，好像是你老公出車禍了……」

　　商若薇臉色一白，連忙接過電話，問明了地點後便掛斷，抓起包包將桌面上的東西全掃進去，而後拋下了一句話，「所有事都延後，直到我通知你。」

　　說完，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這是她第一次在工作場合失去冷靜，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這種原因。

　　衝到了樓下，她還保留著一絲理智，知道自己眼下的情況不適合開車，於是便攔了一輛計程車，趕往萬森麒所在的醫院。

　　「……萬先生搭乘的計程車，在快速道路上受到後車追撞，結果失去平衡撞向護欄，車頭半毀……」

　　回想起打電話來的警察形容的現場情況，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身邊。

　　「萬先生目前還在觀察，護士說他腳有骨折情況，臉部和肩臂被玻璃劃傷，正在檢查內臟有沒有受到影響以及腦震盪的情況。不過他意識還算清楚，請你馬上趕到醫院來。」

　　想著警察的話，她更加心慌，這是第一次她清楚知道若是失去他，她將會有多麼痛苦。原來什麼冷靜沉著的外表都是假象，遇到切身的事，根本無法保持理智，她甚至害怕到若不緊緊握著拳頭，雙手就會不受控制地顫抖。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會因為被玻璃割傷而成了個大花臉，抑或是少只腳斷只手的，她只要他好好活著！若不是那句「他意識還算清楚」稍稍緩和了她的心情，她相信自己可能會當場崩潰。

　　原來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經這麼重了啊！

　　好不容易計程車到了醫院，她丟了張大鈔後便匆匆下車往急診室裡快步行去。

　　或許是事關己則亂，她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他，後來有名護士看她像無頭蒼蠅亂轉，才攔下她問個清楚。

　　「你是萬森麒先生的家屬？哪一個家屬？是太太嗎？但是他……」護士的表情有些微妙，指了指最盡頭的一個大隔間，「他在F區，情況還好，不用那麼擔心。不過他已經有很多親屬來看他了……」

　　聽到護士說的話，她終於暫時能鬆一口氣。不過，有很多親屬來看他？他的親戚要不在南部，要不都在國外，哪裡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來？

　　一頭霧水的她緩緩向萬森麒所在處行去，才轉了個彎，映入眼簾的畫面令她有些傻眼，更有些無奈。

　　不用確認，最裡面那被數名時尚美女圍繞的，肯定就是萬森麒的病床。也只有他這個萬人迷，才有辦法在一瞬間招了這麼多蜜蜂蝴蝶，甚至還搶在她這個正宮娘娘到來之前出現！

　　逼著自己走上前去，她先清清喉嚨，咳了一聲，結果居然沒有人理她。她又重重地咳了幾聲，終於有人理她了，卻是隔壁病床在替病人檢查的護士，問她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看來他真是不需要她擔心了！商若薇冷冷地看著那眾星拱月的男人一眼，轉身就想離開，然而才剛踏出一步，身後馬上傳來那個男人有些虛弱的呼叫。

　　「老婆！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商若薇坐在病床旁，很是無奈地看著五名女性在一旁對她老公噓寒問暖，彷彿她這正宮娘娘的到來是多餘的。

　　難道不是嗎？有人招呼他喝水，有人幫他買下午茶，有人想替他擦臉，還有人想替他換衣服呢！她何須多動一根手指去服侍這個男人？

　　幸好萬森麒還算守「夫道」，全都搖頭拒絕了她們，還不時地投給她無奈的表情。

　　他不是不想趕人，是趕了也沒用啊！對方都是他的客戶或朋友，好心來探望他，他總不能揮舞枴杖把人全轟出去吧？

　　更別說他現在根本沒這個力氣！

　　從夫妻兩人開始培養感情到現在，也算有點小默契了，他的心情商若薇有些感受到了，畢竟連她都覺得煩了，何況是主角？這時候她若不挺身而出，似乎很不講道義。

　　於是，她慢條斯理地對著萬森麒開口，「剛才，護士告訴我你的初步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

　　此話一出，那群女人全安靜了下來，想聽聽她說些什麼。

　　「你的大腦裡有血塊，恐怕會壓迫到視神經，這幾天開始，你的視力會慢慢減退，最後可能會看不到，除非把血塊取出，不過你也知道，開腦手術是很複雜又高危險性的……」

　　那群女人都臉色大變，連萬森麒都緊緊皺起眉。商若薇對他們的震驚視而不見，繼續說道：「還有你的腎臟破裂、肝臟也破裂，如果能夠在短時間內移植或許能讓你度過這個難關。你不是有很多好朋友嗎？看看，在我來之前就有人來探望你了呢！不曉得你的朋友們有沒有人要伸出援手，不過這需要先做器官配對後才能決定。」

　　商若薇的眼神，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掃過幾名坐立不安的女性。

　　終於有人受不了了，一名女性借口有事，穿著高跟鞋還能跑得飛快，另一個也托辭要回公司開會，轉眼就走得不見人影。

　　只剩三個人，臉色蒼白地等著商若薇把話說下去。

　　「喔！你的腳應該是最輕微的，雖然粉碎性骨折很嚴重，要半年以上時間才能癒合，但之後只要勤作復健，還是能慢慢恢復到以前的五成……應該復健個十年就夠了……」

　　商若薇的這句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剩下三人一哄而散，其中一個甚至連理由都懶得找了就跟著別人離去，讓商若薇有些啼笑皆非。

　　待人都走光了，萬森麒沒好氣地道：「萬太太，請問我什麼時候往生啊？塔位買好了嗎？」

　　「你喜歡金寶山還是北海福座？」商若薇淡淡地反問。

　　她這種態度反而令萬森麒忍不住笑了出來。果然，做律師的總是口齒伶俐。

　　「真有你的！被你說得我好像隨時會沒命，雖然我知道自己的情況，但還是聽得渾身發毛啊！」

　　「若不這樣說，她們會走嗎？」她輕描淡寫地橫了他一眼，「那些女人要再繼續待下去，你的傷才真會更嚴重！」

　　「是因為萬太太吃醋，所以把萬先生打得更嚴重嗎？」萬森麒忍不住調侃她。

　　她話裡的微酸，他這個戀愛老手可不會忽略。

　　「萬太太醋勁還沒那麼大，否則怎麼樣也會搶頭香第一個來，不會還讓前面插了五個人。」她不受他影響，還反譏他的招蜂引蝶。

　　「冤枉啊！我只在車禍發生後打了通電話回公司給子文，誰知道那大嘴巴會這麼快全說出去。」他覺得很荒謬。

　　「那你為什麼沒有打給我？」商若薇反問，其實她在看到他神智清楚、放下不安後，最在意的便是這個。

　　「因為我不想讓你擔心。」說出這話的同時，他的表情變得慚愧。「而且……」

　　「而且什麼？」她微屏著氣，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我把你的龜苓膏全打翻了……」他有些消沉地指著病床旁一個袋子，裡頭的東西全倒了，一團烏漆抹黑又亂七八糟，似乎就是他帶回來的禮物。「車禍時我第一個就想護住這些龜苓膏，沒想到還是失敗了，我本想在你知道之前請子文來個偷天換日，去臺北的店幫我買好。」

　　陳子文雖和他一同出差，卻比他早回來，因此他才想說可以拜託好友去買龜苓膏。

　　商若薇看著一旁他脫下的白襯衫，斑斑血跡之中果然混著黑黑的膏狀物體。他真的把龜苓膏帶回來了？而他為了保護這個「驚喜」，連車禍都不敢跟她說？

　　商若薇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事實上她的心正為此深深感動著。他也許還在摸索如何做一個好丈夫，他的女人緣更是讓她煩躁，但他對她的心意，卻是無庸置疑的單純，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對她好。

　　「森麒，我只在乎你能不能好好的在我面前，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她頓了一下才鼓起勇氣道：「我是你的妻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希望自己是你第一個想到的人……你明白嗎？」

　　或許剛才在計程車上的害怕，衝破了她內心對他的些許矛盾。從結了婚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說出最坦白、最接近自己目前心意的話。

　　因為她的話，萬森麒微微笑了，有些無力地抬起自己的手，握住她的。

　　兩人的心情盡在不言中，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而牽起的手也久久沒有放開。

　　＊＊＊

　　在萬森麒的無賴兼裝可憐下，商若薇破天荒地向事務所請了兩天假，所有事情都延後處理，專心在醫院裡伺候萬大老爺一個人。

　　不過說是這麼說，她還是抽空回了一趟公司，將工作帶到醫院趁閒暇時做，免得收假後開始上班會忙得沒日沒夜，可能三天都回不了家。

　　「你在忙什麼？」病床上的萬森麒看她一份文件接一份的換，事業彷彿做得比他這個建設公司總經理還大。

　　「客戶委託的案件。」商若薇一邊審閱文件，一邊還能精準的回答他，「現在進行到一個土地的案子，案主被迫拆屋還地，最近這種案子似乎特別多。」

　　「喔，這種情形也不算少，難怪你忙成這樣。」她的案子，不由得令萬森麒想到那些釘子戶，為了不掃興，索性轉移話題。「但是親愛的老婆，你可是來照顧病人的，能不能麻煩你把注意力稍稍擺在可憐的病人身上？」

　　她微微抬頭淡然地瞄了他一眼。「來探病的美女那麼多，似乎沒有我插手的餘地。」前一名探病的美女，五分鐘前才離開呢！

　　自從萬森麒的病情沒那麼嚴重只不過是右腳骨折的消息傳出去，那群鶯鶯燕燕又有回籠的跡象，一開始她還會招呼一下，但當對方顯然不太想理她的時候，她就選擇不浪費時間，在一旁工作還比較實在。

　　「但我比較想要你的關懷呀！」他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那群女人很吵，吵得我工作不專心，做不完就無法關懷你。」她理智冷淡地向他分析，「你自己招惹來的桃花，你要自己解決，我可不想替你承擔這些。」

　　這很符合她的哲學，她不想讓他的女人緣影響她的冷靜，所以寧可不聽不聞，而他有義務讓這些爛桃花不干擾到她。

　　同樣的，她也一直潔身自愛，從來不會有類似的情形去影響他的生活，這是夫妻之間對彼此的尊重……至少她一直這麼認為。

　　「你說的喔！如果我能夠很快地讓她們走人，你就要放下手上的工作，先『關懷』我！」他揚了揚眉，彷彿信心十足。「不過，這要你的配合。」

　　「怎麼配合？」她納悶。

　　「就是維持你現在的態度，等會不管誰來都別說話，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要管，只要配合我就好。」他半帶挖苦地道。

　　「這樣你就能不讓那群女人來纏你？」

　　「沒錯！」他說得信心滿滿。

　　話聲方落，單人病房門外馬上傳來敲門的聲音，接著房門被推開，一陣香風飄了進來。

　　還真巧！商若薇看著進門的麗人，女人帶著花和水果來探病，但那容顏還真是人比花嬌。

　　萬森麒的話言猶在耳，於是她只和來人交換了個眼神，微微點了個頭，又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看他怎麼解決這個「美麗的糾纏」。

　　「萬總，」來訪的客人不僅人美，連聲音也嬌滴滴的，「聽說你出車禍，我馬上從臺中趕上來看你！你看起來好令人心疼……」

　　「是啊！所以我老婆特地請假來照顧我，多虧了她的細心照顧，我才能康復得這麼快。」說完，他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

　　不過這個微笑看在兩個女人眼中卻是兩樣情，商若薇只覺得做作，方纔他才埋怨她沒好好關懷他，現在居然能睜眼說瞎話，至於那名美女，則像挨了一記悶棍，卻又無可反駁。

　　「人家特地帶了水果來看你……」美女換了個方式，獻上貢品以討歡心。

　　孰料，萬森麒眼睛一亮。「是水梨！我老婆最喜歡吃水梨了，真是謝謝你……麻煩幫我把櫃子上那把水果刀拿來。」

　　美女不甚情顧地遞上水果刀，商若薇則是在心裡納悶自己何時喜歡吃水梨了。

　　只見萬森麒刀法一流地將水梨削好皮，遞到商若薇眼前。

　　「親愛的老婆，吃一口吧，我看這水梨很甜。」說完，他還朝她眨眨眼。

　　這個眨眼別有用意，然而美女不知道，只覺強烈的閃光快把她閃瞎，她前來向這男人示好，這男人卻開口閉口都是老婆，這不分明在給她難堪嗎？

　　嘔的是，面對這種難堪，名不正言不順的她連嗆聲都沒辦法。

　　而商若薇礙於方才做了什麼事都要配合萬森麒的承諾，只能在美女如箭的目光下，無奈地接過水梨咬了一口。

　　「好吃吧，老婆！」萬森麒滿足地一笑，對著美女道：「我老婆吃水果，一定要我削好她才肯吃。你不知道，我老婆嬌生慣養的，連飯也是我煮好給她吃，出門一定要我接送，怕她錢不夠，無限卡任她刷。不過，在住院這段期間，能和老婆朝夕相處，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了。」

　　商若薇聽到都快吐了，喉間的水梨差點將她噎死，美女則是臉色全黑，覺得自己根本來錯了。想不到萬森麒這麼愛他老婆，跟傳言的夫妻失和一點都不一樣，她來獻慇勤，簡直就是來踢鐵板的。

　　「萬……萬太太應該是來照顧萬總的吧，怎麼還會讓萬總服侍呢？」憋了好久，美女才萬分為難地擠出這麼一句話。

　　「因為我疼老婆啊！」他想都沒想就回答。

　　像是為了證明這點，萬森麒使出殺手鑭，抽了一張面紙替臉上完全沒髒的商若薇擦擦嘴，一副服侍周到的樣子，然後傾上前唇對唇地給了她一記深吻。

　　這對夫妻親吻結束的時刻，同時也是美女告辭的時候。她臉皮有些抽措地僵笑離去，連自己帶來的花都還拿在手上忘了送，一併也帶了回去。

　　在病房的門關上後，萬森麒朝商若薇挑了挑眉，像是十分得意這效果。

　　「你這個方式還真賴皮！」對於事情竟然是用這種方式解決，她好氣又好笑。

　　「至少我達到目的啦，」他聳聳肩，「人不是很快就走了？而且那女人是出了名的廣播電臺，她一下子就會把我們夫妻恩愛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了。」

　　她沒好氣地反問：「那你之前怎麼不這麼做為還讓那麼多人煩到不行。」

　　「這問題應該分兩個階段討論。在我車禍之前，我不這麼做是因為和你同時出現的次數實在太少，造成了他人誤解我們感情不好，既然他們這樣認為，任我說破了嘴也沒人相信我們恩愛。」話題進行到這裡，他語氣顯得有些深沉。「至於車禍之後，也就是現在，我承認我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主動伸張妻權。」

　　他故意深深歎了口氣……也許也有一半的歎息是認真的，「可很顯然的你的想法是冷眼旁觀。我這個老公，有這麼不值得你去爭取嗎？」

　　「如果每次都要爭取，那不是很累？」他的指控令她有些難以接受，心情不禁變得有些窒悶，他好像在指責她這個太太不夠盡責似的。「難道你希望我像個潑婦般，見到女人就大吼大叫，拿掃把趕人？」

　　依他的桃花運來看，她要真這麼做了，在達到最終目的之前，她會累死！

　　「這麼說吧，理智是你的優點，但理智和冷漠只是一線之隔，有時候吃點小醋可以增進夫妻情趣，但若是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反應，那就是漠視了。」他別有深意地道：「男女之間有愛情，才會有吃醋或嫉妒這樣的情緒，從頭到尾的冷漠，只會讓人覺得這對男女並不愛對方，才能無動於衷。」

　　所以，她對他沒有愛嗎？

　　過去她一直告訴自己，不愛就不會傷心，但現在她忍不住懷疑，她究竟是真的不愛，還是只是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或許他正在用另一種方式問她愛不愛他，若是幾個月前的她，還能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們的夫妻關係不是建立在愛情上面，但現在的她卻無法這麼肯定了。

　　她深深地凝望著他，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你說的對，偶爾我也該釋放一下我的情緒，對嗎？」

　　「你終於想通了。」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她願意對他表現出多一點男女之間的情緒，就代表著她對他的愛又多了一分。

　　「沒錯，那我現在就要表現我的情緒了。」她先是朝他柔柔一笑，然後彎起右手食指，在他右腳石膏上敲了一下，疼得他獻牙咧嘴。「你這傢伙，以後別用那種破壞我名譽的方式去斬桃花！」

　　＊＊＊

　　在醫院躺了五天，萬森麒就吵著要出院，最大的原因是他老婆只請了兩天假，雖然加上週末她也陪了他四天，可他第五天一個人待在醫院還是無聊到爆炸，在徵詢過主治大夫的意見也保證自己會好好保護傷口的情況下，醫生只好準他回家。

　　因此第六天，他一早便等著商若薇來替他辦出院，而大概也只有出院這件事商若薇還會來幫他處理，要她再以照護的理由請假，理智的她大概理都不會理他。

　　因為他拉著枴杖還是能動，只要等三個月腳傷好了，再來就是一星期來醫院復健一次。而他身上被玻璃碎片割傷的地方也都只是皮肉傷，早已結痂了，根本沒有嚴重到要人隨侍在側。

　　先做了一連串的檢查，下午商若薇終於來接他回家，不過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萬森麒只當她是忙著替他辦出院，也不以為意，直到坐上車了，才發現一直沒說話的她真的不太對勁。

　　「怎麼啦？工作不愉快？」萬森麒打破沉默。

　　他和她也不過一天沒見面，唯一會影響她心情的，也只有工作上的事了。

　　提到這個，商若薇一邊駕駛，一邊有些沒好氣地道：「你猜對了一半，是發生在工作場合，但和公事無關。」

　　「所以是私事嘍？」這倒引起萬森麒的興趣了，「據我所知，你在工作場合應該是極度保護隱私的一個人。」

　　「你又說對了，我很重個人隱私，但這並不代表你也一樣。」她的語氣越來越無奈。

　　「噢？和我有關？」萬森麒很是無辜，「我這幾天都在住院啊……」

　　「是啊！問題就出在你住院。我聽說愛老婆又疼老婆的萬先生，不顧自己生病，腿不方便，在醫院裡還得服侍老婆，幫老婆張羅吃的喝的，而他那老婆只會坐享其成，不僅不好好照顧先生，還一心一意只顧著工作，是不是很沒有家庭觀念啊？！」

　　趁著停紅燈的時間，她白了他一眼。「你前兩天用『特殊方式』趕走的那個女人，她們公司和我們事務所有合作，而如你所說，她是特大號的廣播電臺，不只她們公司的人，現在連我們事務所上上下下都知道萬先生愛妻如命了！」

　　光是想像她這種正經八百的人在公司裡被調侃的不自在神色，萬森麒著實想笑。不過為了商若薇的顏面，還是硬生生憋住，畢竟事情是他惹的。

　　「這有什麼不好呢？」對女人還算有三分瞭解的萬森麒篤定地道：「我相信貴事務所的全體女性，對於這件事的看法，一定是很羨慕你有個體貼的好老公吧？」

　　商若薇被他說得一時無語，因為他猜個正著。可她在公司時，明知這不是事實，卻沒辦法反駁，才真是叫人悶了一肚子氣。

　　「不說話就是默認嘍！」他發現，對於寡言的她，這句話是最好的突破點，「我讓你這麼風光，公司裡的人都羨慕你，你要怎麼獎賞我？」

　　「我沒懲罰你就不錯了。」要不是必須注意路況，她會賞他第二個白眼。

　　萬森麒對此聽而不聞，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地道：「老婆，今天的獎賞不如就……」他的話聲曖昧地拖長，「嘿，今天是星期三，你知道的。」

　　「星期三？」思緒一轉，商若薇懂了。這男人即使受了傷，還是慾望不減？這事實令她好氣又好笑。「你腳都骨折了，還不自制一點？」

　　「腳骨折並不影響我那方面的能力。」他自信地道。

　　商若薇聽得臉上微熱，只不過自制，力甚強的她維持話聲冷靜的道：「腳骨折不影響你那方面的能力，卻能影響你追上我的能力。」

　　萬森麒聞言不由得洩了一半的氣，她潑冷水的功力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對於他這種等級的帥哥愛的邀約，她居然連考慮都沒考慮。

　　他的喪氣，商若薇清楚的感受到了，也令她的心有些動搖起來。

　　其實這陣子他對她真的很不錯，也很積極地想和她培養感情，她不是也早就在心裡告訴自己要接受他，何苦再為反對而反對？

　　車子駛入家中的車庫，商若薇停妥後，視線轉到副駕駛座，和他大眼瞪小眼許久，才忍不住露出了個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依你現在的半殘狀態，若抓得住我再說。」

　　「你說的？」他察覺她的軟化，心裡不禁雀躍起來。

　　「對，我說的。」

　　她邊說邊解開兩人的安全帶，想不到萬森麒這傢伙就從副駕駛座撲了過來，將她一把抱住。

　　「抓到了！你可不能食言。」

　　這算什麼？商若薇掙扎了一下，臉色微紅地道：「這怎麼能算？」

　　「怎麼不能算？你又沒限定時間。」腦袋突然靈光一閃，他笑得有些邪惡，「不然，我們來試試車震吧？！在車裡應該很刺激……」

　　「萬森麒！誰要和你車震啊！」她真的受不了了，又趁隙敲了下他的腳，讓他吃痛退開。「你……唉，晚上再說。」

　　賺到一個福利，萬森麒相當得意，等她下車後繞到副駕駛座打開門，將枴杖給他，他臉上仍然是那個壞壞的笑容。

　　他注意到她手上有個購物袋，她似乎在接他出院之前採購了什麼東西。原本不甚在意，但當不經意地往袋裡瞄一眼，看到一個眼熟的包裝時，他臉上的笑容馬上轉為苦笑。

　　保險套……她居然跑去補貨，對於這件事，他究竟該喜還是該憂？

　　喜的是，她對於與他親近這件事似乎比較能接受，才會主動去買保險套；憂的是，她顯然還覺得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不夠緊密，尚不足以讓愛的結晶誕生。

第四章

　　連一天都沒休息，出院的隔天，萬森麒立刻進了辦公室。

　　雖然有陳子文替他管事，但畢竟有些事還是得自己處理。即使他好留戀昨夜與商若薇的親密，彷彿兩人的內心在床第之間徹底地交流了一遍，今天早上起床時，連商若薇難得地都還爬不起來。

　　不過，即使捨不得將她叫起來，他還是輕輕將她搖醒。一方面是明白敬業的她應該不會希望自己因為這種理由遲到，另一方面則是和清醒的她來個早安吻，更有感覺。

　　帶著有些醺然的心情，提著商若薇急忙做好的早餐，萬森麒拿著枴杖進到辦公室，但一看到陳子文的表情，馬上就明白今天的心情顯然又要被打壞了。

　　「等一下，先別說。」萬森麒看了看手錶，「還有五分鐘才上班，讓我先吃個早餐。」

　　話說完，他倒了杯辦公室的咖啡，接著狼吞虎嚥地吃掉手上的食物，讓陳子文看得有些咋舌。

　　「你很餓嗎？」陳子文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萬森麒。腳傷會讓人胃口大開？

　　「不是很餓，是看到你的表情後覺得我如果不先吃，等會一定吃不下。」他搖搖頭。「說吧，是不是歐風建案的事？」

　　「沒錯。」說到這裡，陳子文就想歎氣。「你發生車禍那天，為了應付媒體的轟炸，還有大股東和投資人的詢問，全公司的人忙得不可開交，因此前往建案基地的事就緩了下來。

　　「可之後再去，又有了新的麻煩。之前我們幾乎和那些未簽約的住戶把價錢都差不多談妥了，沒想到才過兩天，我們的業務代表再去，那名姓賴的釘子戶居然把那些還沒簽約的住戶組織了起來，聯合要提高價錢，否則就不肯賣房子。」

　　「有這種事？」萬森麒果然馬上皺起眉頭，「那個姓賴的不像是這麼聰明的人，釘子戶也就剩沒幾戶，他會用抬價這個方式吸引其他人配合他的抗爭，也是不簡單。」

　　「而且還有更玄的事。」這件事，陳子文也百思不得其解。「那個姓賴的之前面對我們的業務，總是十分激動，不是拿刀拿掃把的要趕人，要不就嚷著要自殺，這一次他卻很冷靜的說要和我們抗爭到底……」

　　抗爭到底？萬森麒沉吟了一下，突然緩緩說道：「子文，車禍那天撞我乘坐的計程車的那輛小轎車肇事逃逸，但事後警方調閱路旁監視器，發現那是輛無牌車。」

　　「你的意思是，那是故意肇事，有人鎖定你了？」陳子文的表情陡然一肅，「你懷疑是姓賴的他們做的？」

　　「不太可能，他是一般老百姓，不像有這種能耐。」搖了搖頭，萬森麒表情更凝重了些。「就怕是先前和我們爭土地的飛揚建設。你也知道，他們底子黑，會做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有可能，歐風這個案子很大，他們原本要蓋大樓的地段也被囊括，先被我們成功收購了。」陳子文想起先前的事，「但事情都過半年了，現在才動手似乎有些奇怪。」

　　「因為他們最近不斷和我接洽，想找我們聯合開發歐風建案，無論如何也要分一杯羹，而我拒絕了他們。」萬森麒凜著聲說，「由於他們還沒死心，而你所說的事給了我一個想法，會不會賴姓屋主突然變得這麼沉著，手段也變高竿，和飛揚建設有關？」

　　「我會去查一查。」陳子文主動攬下了這份工作。

　　「你可以從姓賴的最近接觸的律師著手。」因為不管是飛揚建設派人和姓賴的接觸，或是姓賴的自己找到了幫手，最適合扮演這些角色的人，就是律師了。

　　「我知道。」

　　「另外，叫我們的業務注意一下賴姓屋主的房子。」萬森麒回想著前陣子親自去探訪時賴家的情況。「如果真有高人指點或幫忙，他可能最近會開始整修房子。」

　　「修房子？」陳子文有些納悶。

　　萬森麒耐心地解說道：「我上回看到他的房子十分破舊，只要來個什麼風災水災的，應聲全倒是很有可能。我們有歐風建案的土地所有權，而他的房子是早在我們取得所有權之前就存在的，可依法若房舍『不堪使用』，我們便能要求他拆屋還地。」

　　「原來如此，你還真想的到……」陳子文看他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不同。

　　兩人同個研究所畢業，一個能當到總經理，另一個只能混到特助的職位，可見腦筋的靈活度還是有差的。

　　「我想，我有辦法讓他的房子永遠找不到人來修……」總的說起來，陳子文還是想用「特殊手段」快刀斬亂麻。在他的想法裡，萬森麒的處理方式太溫和了。

　　「不，子文，你老愛用那麼激烈的手段，小心給自己找麻煩。」萬森麒沒好氣地提點了他一下。「他若還堅持不走，就跟他談土地租金的事，以我們蓋好歐風建案的土地市值去推估，他繳不起租金的。」

　　「用錢逼他嗎？」陳子文眉一挑。上司堅持，他也只好妥協，何況上司提出的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好吧，我馬上著手進行這件事，先打聽一下對方有沒有律師還是什麼後臺的。另一方面，既然你要求合法，我們的律師顧問團也該出動了！」

　　＊＊＊

　　難得的，商若薇比他還晚回家。

　　以前他若早回家，十有八九定會有晚飯吃，若晚回到家，雖然和商若薇也只是打個照面就各做各的事，可至少他還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不過他今天都十一點才進門了，卻發現家裡黑漆漆的，客廳和他出門前毫無二致，空氣裡沒有人的味道。

　　黑暗讓萬森麒的心裡很突兀的興起一種空虛的感覺，好像在這一瞬間，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存在，感覺不太舒服。

　　也許是外頭風聲鶴唳的狀況讓他產生錯覺吧，由於車禍的起因不單純，令他只要人在外頭就會提高警覺，而商若薇的晚歸很不尋常，他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

　　會不會對方的焦點也鎖定在她身上？雖然若薇行事一向低調，不過稍作調查就能知道他萬森麒的老婆是誰，她也很有可能被盯上……

　　幾乎就要坐不住了，萬森麒打了通電話給她，卻是關機的狀態，這結果令他的寒毛幾乎全豎起來，想都沒想便掛起枴杖，拿起車鑰匙就要出門，然而才走了一步又悻悻然地將鑰匙放下。

　　依他現在半殘的狀態，上下班都是搭公司的公務車，有什麼辦法自己開車出去找人？

　　沮喪之際，他拿著手機就要打電話叫計程車，此時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鑰匙交擊聲，萬森麒抬頭望去，是商若薇開了門進來，她打亮了燈之後，被原本站在黑暗裡的萬森麒給嚇了一跳。

　　「你在客廳裡怎麼不開燈呢？」幸好她自制力本來就很強，否則早嚇得尖叫起來了。

　　「我……」人一放鬆，方才壓抑著的各種情緒一下子全跑出來，萬森麒表情有些複雜。「我只是發現，一個人獨處時很容易胡思亂想，一時忘了開燈。」

　　「胡思亂想？」她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剛才在黑暗裡，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了，有種莫名的心慌。結婚後，你很少這麼晚回來，我很少感受過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感覺，今天卻發現，其實……不太好受。」

　　他等著她笑他，想不到商若薇表情十分認真地回道：「我知道這種感覺。」

　　「你知道？」這次換萬森麒半信半疑，她真的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客廳好像變得很大，對嗎？還有，四周變得格外安靜，連說話都彷彿會有回音似的。」她目光有些惆悵地環視了家裡一圈，「家該是溫暖的，但只有一個人的話，卻會顯得……冰冷。」

　　「你真的懂！」他像是找到知音了，很高興自己與她能如此心靈相通。「想不到你真的懂！我以為這種感覺是很難捕捉、很難形容的，想不到你也曾有同樣的感受。」

　　躊躇了一會兒，商若薇才有些沒好氣道：「畢竟過去你常加班不在家，都是我獨自看家的。」

　　被她這麼一頂，他尷尬地笑了笑，然而也聽出了些端倪，「你這是在抱怨深閨空虛寂寞？」

　　商若薇想都沒想，犀利地回應，「是你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我只是附和並沒有抱怨。」

　　「我在獨處時，心裡想的都是你，所以特別感覺寂寞。」他老實地招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同時反問她，「你在感到寂寞時，心裡想的也是我嗎？」

　　「……」商若薇直視著他，欲言又止。

　　他去香港出差的時候，她不就被這種心情干擾得很煩，還要靠他打回來的電話來紓解緊繃的情緒忽然而這樣的心情，保守的她如何能像他那般自然而然的說出口？

　　不過，結婚也兩年多了，即使不完全瞭解對方，但個性上的特質還是能抓個八九成。

　　萬森麒盯著她，忽地笑了。「我喜歡你的反應，真的。」

　　臉上一熱，商若薇索性走到開放式廚房去替自己倒了杯茶，不再和他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這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萬森麒乘勝追擊。「你的默認，代表我們夫妻的感情又前進了一大步，對吧！」

　　「咳！咳……」

　　開放式廚房裡突然傳來被水嗆到的急咳聲，而後飄來的是商若薇微嗔的白眼。

　　為了她的面子，萬森麒很聰明的就此打住，但他的心情卻在這幾句交談中飛揚起來，沒像方纔那麼低落了。

　　他將話題轉到他最想和她談的部分。「今天怎麼這麼晚回來？」

　　商若薇順了順氣，聽到他岔開話題，她也很快恢復冷靜。「最近的工作有點忙。」

　　還不是因為先前得照顧某位傷患，害她工作疊得比天還高！

　　「所以這陣子都會這麼晚回來嗎？」

　　「沒錯。」

　　「那你若從公司外出……我是指要出庭什麼的，也都是一個人？」他確認了一下她身邊的情況。

　　「通常會有助理跟著。」他很少問這麼多，這令商若薇納悶了起來。「有什麼問題嗎？」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她的回應讓他稍微安心了起了不過這段過渡期，他還是得盡量不讓她在外頭落單。「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我以後晚上去接你下班如何？」

　　「你接我下班？」她走到他身邊，表情古怪地敲了敲他的枴杖。「以你現在的情況？」

　　「我會有辦法的。」他語氣彷彿十分堅持。「反正我們也是一起上班的。」

　　這讓商若薇更不懂了。「我們一起上班，是因為上班時間差不多，我才會搭你公務車的便車，但我們下班時間又不一樣，我自己一個人回來就好，你還要來接我不是很麻煩為難道你要公務車的司機等我？」

　　「不麻煩。」他斬釘截鐵地道：「因為你是我老婆，所以不麻煩。」

　　這種奇怪的堅持，讓一向獨立慣了的高若薇不太能接受，而且她不想勞動他，尤其是在他腳受傷的時候。

　　「你不給我理由無法說服我的，而且這也不像你的風格。」她想都不想就拒絕他。「我以前加班到比你晚，也沒見你這麼慇勤，何況，我可做不到這麼厚臉皮，要公務車司機那樣不相干的人為了等我而加班！」

　　萬森麒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原因，說了怕她擔心，不說又怕她不會提高警覺。

　　最後，他只能強硬地道：「我不會勞煩到司機的。總之，我這幾天會去接你，直到……直到我覺得你一個人上下班沒有問題之後。」

　　「萬先生，我已經不是三歲孩子了！先前你才營造出愛妻如命的形象，讓我在公司出了好大的糗，如今你又來個溫馨接送情，還是在你拿著枴杖半殘的時候。」

　　她皺起眉，覺得他今天特別難溝通，「你是要大家認為，我是個公主病末期患者，完全不懂體貼，只會任性要求丈夫做牛做馬的老婆嗎？」

　　「別人要怎麼想，我沒辦法。」他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何況，我們見不到對方，會感到寂寞不是嗎？我去接你，兩個人作個伴也好……」

　　他居然拿著這個令她尷尬的原因當成理由想說服她？萬森麒這一說反而踩到了商若薇的地雷，而且這說法顯然太牽強。

　　「並不是寂寞就要時時粘在一起，你的理由很糟，萬先生。」由於已經動了氣，她睜大了眼瞪著他，這男人把她當白癡嗎？「你很反常，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堅持要像監視一樣接送我？」

　　萬森麒固執的沉默著。

　　她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令她的怒氣更熾。

　　「你說不出來，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總之我還是自己上下班，直到你能找到一個完美的理由說服我！」

　　＊＊＊

　　萬森麒沒有說服商若薇，不過他直接以行動表示他的決心。

　　下了班之後，他請公務車直接載他到商若薇工作的律師事務所大樓，這時候是晚間九點三十分，詢問晚班警衛後得知她果然還沒下班。

　　他讓司機先離開，而為了不造成她太多麻煩，他認命地在樓下大廳裡等，還是警衛看他腿包著石膏還拉著枴杖，站在那著實有些可憐，才搬了張椅子讓他坐。

　　大樓裡的公司行號慢慢都熄了燈，加班的上班族們也紛紛回家了，商若薇走出電梯，她來到一樓大廳便馬上被警衛喚住。

　　「商律師，您的先生……在這裡等您很久了。」

　　順著警衛的手望過去，商若薇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警衛桌旁一張折疊椅上歪著頭打著瞌睡，她心裡不禁打了個突，緩步走了過去。

　　越是靠近他，越能看清他的表情。連睡覺都緊緊皺著眉頭，不知道有多大的事在困擾著他，而眼眶底下也有深深的黑影，還有那下垂的唇角，甚至眼角細紋都多了好幾條，在在說明了他此時此刻有多麼疲憊，幾乎要到心力交瘁的地步。

　　都累成這樣了，他為什麼還是堅持要等她、堅持要接送她？

　　難道……真的純粹是怕寂寞？

　　明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但這想法依舊令商若薇心軟了，本想對他冰冷以對的固執也不由得慢慢化去，漾成了一腔柔情。

　　如此委曲求全，誰還能生得了他的氣？昨天被她罵了，他甚至連來接送她都不敢叫警衛通報，怕破壞她的形象，堂堂一個建設公司總經理就這麼可憐兮兮地睡在警衛桌旁。

　　商若薇注視了他許久，連一旁的警衛都感受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也不吵她，拿著手電筒就巡邏去了，將偌大的大廳留給這對夫妻。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萬森麒受傷的腳上，若有所思。

　　「森麒！」纖手輕搖了搖他，「起來了，別睡在這裡。」

　　萬森麒半夢半醒地微睜眼看到了她，楞了幾秒鐘才道，「你下班了？」

　　「再不下班，你大概會在這裡睡一晚。」她話裡隱隱約約責備了他對自己身體的輕忽。

　　「睡一晚無妨，只要確定你很安全……」他的話聲一頓，隨即轉移話題。「要回家了嗎？我打電話叫計程車。」

　　彷彿沒聽到他話語中的不自然，商若薇挑了挑眉。「你不就是坐計程車才受傷的，還敢坐為難道不會有陰影？」

　　「怎麼會呢，」他還沒膽小成這樣，還有心情順便和她調調情。「就算有陰影，為了我的愛妻，還是得坐啊！」

　　已經習慣他三不五時就要甜言蜜語一下的商若薇，沒有露出他預想的羞澀或尷尬神情，反而十分冷靜地凝視著他，說了一句令他差點無法招架的話……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今天警方通知我，撞你計程車的那個肇事司機已經抓到了。」

　　「怎麼可能？」他直覺就否定。

　　「怎麼不可能？」她不以為然地反駁。

　　「那是輛無牌車……」話聲至此，萬森麒突然一頓，接著像想到了什麼，搖頭苦笑起來，「真不愧是律師，這麼自然的套我話，其實警方根本沒通知你任何事，對嗎？」

　　「是啊，只是有人心虛全招了。」她終於弄懂他在搞什麼鬼。先前看到他的傷，再加上他對她人身安全的強烈反應，她就猜出七七八八了，如今隨便一套，他果然不得不吐實。「你得罪什麼人了？為什麼會惹來殺機？」

　　「我也不確定對方是誰，不過大概有個底……」所以他才會這麼小心翼翼，杯弓蛇影。「可能是和我們公司搶案子的某家建設公司。」

　　「如果他們真要對我不利，那麼我盡量不要落單就是。你在我身邊，對方反倒可以來個一箭雙鵰不是嗎？」她還是覺得他的貼身接送沒道理。

　　「不，就是因為我在你身邊，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他指著自己，「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他們要我答應他們的條件，得留著我的小命，否則上回就不會只是側邊碰撞我搭的車，而是直接把我撞死。所以只要我在你身邊，他們頂多嚇嚇我們，不會做太出格的事，但若是你獨自一人，他們有可能心一橫做出綁架之類的事，有了你當人質，我是完全無計可施。」

　　何況，他一定要親自看著她才放心，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而言已經比他自己還重要了。

　　注視著他許久，商若薇幽幽地歎了口氣。「你早該告訴我所有事的。我不是個軟弱無能的人，我和你一樣有肩膀，我不希望你扛著所有事，我也能分擔的！」

　　「我知道你有能力顧好自己，但這麼說吧，以前的我或許也會這麼想，希望你能分擔我的事情，可那是因為以前我不把你當成妻子，而是當成婚姻裡的夥伴。」

　　夥伴是平等的。她也清楚兩人是怎麼結婚的，他沒必要隱瞞或美化這種心情轉變。

　　「然而，現在不同了。你在我心中是個需要被疼愛，需要我付出的重要寶貝，我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看你受傷，這其中的原因，我相信你懂的。」

　　這其中的原因，除了愛，還會是什麼？

　　與他目光深深糾纏，在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了自己也愛上了這個男人，走上了最不想走的路。

　　真心是無法忽略的，她可以騙自己，可是心裡的感受卻能輕易把這種欺騙擊倒。不是對他有好感，她不會和他結婚，不會慢慢愛上他，更不會在意他的一切。

　　尤其是當他把她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時，她早已萬劫不復地跌入了他的情網中，無法掙扎。

　　許久許久，她才幽幽地開口，「我在醫院和你說過，我是你的妻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希望自己是你第一個想到的人，但這麼重大的事你卻想瞞我……你知道嗎，這感覺糟透了！因為如果你為我而受傷了，我感受到的痛，不會小於你的。」

　　一句話，隱晦內斂地訴說了她的衷情，萬森麒不禁動容，吃力地拉著枴杖站起，伸手緊緊擁抱著她。

　　這時候什麼都不必說了，就算是這麼真實的接觸，也不見得能讓彼此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愛對方。

　　巡了一圈的警衛回來，看到了這一幕，忍不住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這到底要抱多久啊？難道我還要再去巡一圈？」

第五章

　　豪遠建設委託的律師事務所在知曉萬森麒遇到的困境後，便派了一位最近才嶄露頭角的年輕女律師來協助他。

　　當這位名叫程莉莉的女律師出現在萬森麒面前時，即使他曾在花叢打滾多年，還是覺得眼睛一亮。

　　程莉莉無疑是個美女，五官深遠明艷，妝容精緻，套裝穿在她身上，非但不顯保守拘謹，反倒顯得玲瓏浮凸，勻稱的雙腿穿著透明絲襪，在低跟包鞋的襯托下更顯修長。

　　要是年輕個十歲，他大概會吹聲口哨，再想辦法約這位美女共進個燭光晚餐。

　　不過隨著年紀增長，他已沉穩下來，加上他現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因此什麼歪念頭都不敢亂動。

　　不過，他並不掩飾欣賞她的目光，希望她的專業能和她的外表一樣出色。

　　兩人開始談論公事，程莉莉是有十足準備，針對敵對的飛揚建設，她提出了許多相應的方案，讓萬森麒邊聽邊點頭，越來越佩服她的專業。

　　話題告了一段落，雙方對彼此也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原本程莉莉談完公事就該離開了，她卻仍待在他的辦公室裡，萬森麒也沒有送客，他們就像認識了許久的朋友一般交談，氣氛融洽。

　　「你看起來很眼熟。」越看他越覺得她面善，尤其是她在提出對飛揚建設的對策時的自信姿態，隱約給他一種熟悉感。

　　「萬總，這種泡妞方式過時了吧？」程莉莉打趣了一句。

　　「哈哈哈，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可是有家室的男人，而且向來遵守夫道。」對她的反應不以為件，他也輕鬆的開玩笑。

　　「是嗎？我怎麼聽說，萬總的女人緣超好？」連自視甚高的她都忍不住對他產生好感。

　　「那你怎麼沒聽說，我可是愛妻如命，疼老婆疼到腳都痛了？」他敲了敲腳上石膏，開著自己玩笑，因為這個……算謠言吧，也是他自己造成的，還讓商若薇因此困擾了好一陣子。

　　「萬總的太太，就是商若薇律師吧？她在我們業界名聲很不錯，是能力很強的人才。」程莉莉口中這麼說，心裡卻不覺得自己有比商若薇差到哪裡去。「不知道在萬總的眼中，我與尊夫人比起來如何？」

　　這句話可以做很多解讀，萬森麒忍不住微笑。「你是說哪方面？」

　　「各方面。」因為，她想要評估自己有多少勝算。

　　「論外表，我承認你比若薇漂亮多了，但若薇雖然不是會讓人驚艷的類型，卻是清秀可人，十分耐看。」他很客觀地做了評論。「至於能力方面，我承認你的專業，否則貴事務所也不會派你來，而若薇我沒有和她合作過，所以不予置評。不過你說她在業界名聲很好，加上依我對她認真個性的瞭解，我相信她無庸置疑是很傑出的。」

　　這番話把兩個女人都捧了，但並沒有滿足程莉莉。因為這麼聽起來，他對商若薇的評價似乎高過於對她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許他的回答包含了對自家老婆的偏袒，至少在她自豪的外表方面，她是壓倒性的勝利。

　　「所以我算是得了兩個A，她則是一A一B，我能說我贏了尊夫人嗎？」她自信地笑道。

　　而她這一笑，終於讓萬森麒想起來她究竟像誰了。「你們兩個，沒有誰贏誰輸，各有各的優點，是無法比較的。而且，我發現你們兩個很像。」難怪他見到程莉莉就對她頗有好感，這種好感無關男女之情，只是覺得親切。「你們在談到自己的專業時都十分的自信，神采飛揚，這種自然流露的光彩相當吸引人。」

　　「那麼，我吸引到你了？」她對他的話不以為然，不過她很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別的。

　　依他的話，她現在和他老婆似乎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而她又比商若薇美麗，那麼要讓他移情別戀愛上她，或許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她承認，她就是這種獵豹性格，男人一旦看上眼就不輕易放手。其實她以前就見過萬森麒數次，只是萬森麒沒有注意到她，一開始她也是被他的外貌吸引，但觀察的時間長了，才發現這男人的自信與穩重是她最喜歡的類型。

　　找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所以這一次豪遠的案子，她才會自告奮勇接下，否則誰想去面對黑道起家的飛揚建設。

　　萬森麒不明白她的心境，只覺得和她開玩笑可以，但再說下去就像打情罵俏了，所以迂迴地將話題中斷在這裡。「我說過，你像我老婆，我喜歡的就是她那種類型，可惜我只能有一個老婆。」

　　程莉莉如何聽不出他的迴避，她也聰明地打住，反正來日方長。

　　「那麼，幫我和你老婆問聲好吧，有機會我也想和她見見面，看看是什麼人能穩坐在總經理夫人的寶座上！」

　　＊＊＊

　　萬森麒的溫馨接送情仍每天持續著，夫妻兩人總是一同坐車回到家，一起用餐，然後一起躺上床就寢。

　　生活規律的商若薇為了萬森麒的身體健康、為了讓他的腳傷快好，已經不準他熬夜了。

　　在床頭燈的映照下，在床上靠坐著翻閱律師雜誌的商若薇有種恬靜的美感，令躺在床上另一邊的萬森麒看得有些癡了。

　　他的老婆，果然有好多面向的風情，而每一面都讓他深深著迷。

　　「你果然和她有幾分神似……」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在說誰？」商若薇隨口回道，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呢喃上。

　　「程莉莉，你聽過嗎？」他坐起身來，培養的睡意全消，顯然有了聊天的興致。

　　「程莉莉……」手上的雜誌合上了，她轉過頭正視他。「你說的是那個最近打贏幾場官司的女律師程莉莉嗎？我聽說過她，但沒見過面。」

　　「沒錯，我說的就是她。你和她在神情上還真有幾分相似。」今天白天才見到程莉莉，短時間內他的印象還很深刻，這樣的比較是不會有太大誤差的。

　　「我怎麼可能像她？聽說她是個很漂亮的人，我自認不是走美艷路線的。」商若薇很有自知之明，這可不是謙虛，是事實。

　　「哈哈哈，你確實不美艷，但我指的是神采，你們在專業上的自信很像。」他也老實說道，依商若薇的理智，不怕實話傷了她的心。「她確實有兩把刷子，給我的建議也都十分中肯，而且她的反應敏捷，和她聊天很有意思。」

　　他這番話令她想起兩人結婚兩年多，是最近才開始有比較多的交談，先前幾乎都是冷淡以對，所以他覺得和她聊天沒意思？

　　而不過一面之緣的程莉莉就讓他讚不絕口，商若薇的情緒不由得微微受了影響。她不介意他說她不美艷，但她卻介意別的女人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即使那位置並不大。

　　以前不愛他，可以不計較這些，他愛誇獎誰就誇獎誰去，如今和他有了感情，一切就不同了，情人眼中根本容不下一粒沙，他對於程莉莉投注的注意，幾乎等於是在她眼中塞進一把沙了。

　　和他結婚以來，他首次在她面前談起男一個女人，卻描述得有聲有色，眉飛色舞，她看得刺眼、聽得刺耳，理智卻又告訴她，去計較這種事很沒道理，所以只能把這種不舒服悶在心裡。

　　「……她也對我所說和你很像這件事不以為然。」他仍在說著程莉莉的事，沒注意到商若薇的心情。「她還反應很快的問我，如果她和你很像，你能吸引我，那她是不是也能吸引我。」

　　「你怎麼回答？」她的心跳微微加速起來，只是表面平靜無波。

　　「我只告訴她一句話。」他突然對她微微一笑，一個帥哥故意這樣笑，顯得很是迷人，「我只能有一個老婆！」

　　他先前說的那一大堆影響了她的心情，現在一句話就讓她陡然喜悅起來，甚至還使出美男計，用美色巴結她，而她還真的吃這一套，在這一刻，覺得他真是帥得令人悍然心動。

　　商若薇在心裡嘲笑著自己，她真的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愛情傻子了。「你不覺得很可惜？如果你生在阿拉伯，你可以有四個老婆。」

　　「你一個我就快搞不定了，還要四個？」微笑轉為苦笑，指著自己腳上沉重的石膏，「你不曉得我萬森麒愛妻如命，連腳傷都要服侍老婆，還要接送老婆上下班，大家都知道的。」

　　「說得自己好委屈似的。」商若薇搖頭失笑。「這謠言終於比較平息了，你可別又再掀波瀾。」

　　「這哪裡是謠言？」他揚起眉。「你覺得這是謠言嗎？」

　　商若薇沒好氣地看著他，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就你的立場而言，這當然不是謠言，但在我的立場嘛……」

　　「如何？」他期待著她的答案。

　　「我比較不喜歡嘴皮上的，我喜歡實質上的。」她的意思是，愛妻如命誰都會說，但能身體力行才最重要。

　　「沒問題！實質上的我馬上就能身體力行。」他朝她曖昧地挑了挑眉，大手也壞心眼的伸向她的大腿。「現在應該不用非得星期三了吧？」

　　這男人，老愛用這招刺激她！在他的厚臉皮下，商若薇可是越來越能應付他的熱情而臉不紅氣不喘了。

　　「真不明白，你都瘸了一隻腿，還這麼興致勃勃？」她拍開他的賊手。

　　「那當然，我正值壯年，機能健全，還有個美麗老婆在身邊，對女人隨時隨地都有興趣！」賊手再次摸了上來，而這次直接從她的衣褲伸進去，摸得越來越過分了……

　　對女人隨時隨地都有興趣……那女人會永遠是她嗎？商若薇不知為何，對他這句話特別在意，心中鯁了根小刺似的，總覺得和他的感情有了一點點疙瘩。

　　因為她想到自己並不美麗，而他方才讚美有加的程莉莉則是出了名的美女。

　　但她並沒有在這時候，殺風景的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而是硬壓下了那份異樣，默許了他的毛手毛腳，迎向他的懷抱。

　　或許她是想藉著這種方式，真實的體會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吧！

　　＊＊＊

　　終於，萬森麒要拆石膏了，這陣子腳上石膏被公司下屬們畫得亂七八糟，他都不太好意思出門見人，如今要擺脫它了，他可是鬆了口氣。

　　商若薇特地請了一天假陪他，雖然他沒有特別要求她，但想到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漫長的復健之路，她就覺得自己應該從一開始就要陪在他身邊。

　　萬森麒當然對她的好意感懷在心，這一點商若薇也知道，然而一路上從家裡起程，抵達醫院，候診、看診，直到等候領藥，他和她之間的互動卻少得可憐，少到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純粹是來當司機的。

　　「……什麼？沒關係，他們暗地裡的小動作很多，我們就光明正大的迎戰，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好了。」

　　商若薇看著萬森麒掛斷電話，幾分鐘之後，萬森麒的手機再次響起。

　　「……做得好！」他講電話的同時不斷露出笑容，彷彿這通電話的內容十分有趣。「虧你想得到這些……還有呢……」

　　商若薇看著他聊得眉飛色舞，好不容易等到他再掛斷了，想提醒他自己要去為他領藥了，他卻又再接了電話，而且顯然是跟同一個人繼續談。

　　「……我老婆陪著我。你說什麼？怎麼不找你？拜託，你是大忙人，為我們公司的事都忙死了，我哪裡敢耽誤你，莉莉……」

　　莉莉……他在和誰談天，她會不明白嗎？居然聊到這種忘我的境界，完全忽略她這個老婆還在身邊。商若薇覺得自己像是個隱形人，他對男一個女人的關注遠遠大於對她的，她忍不住要動氣了。

　　不過計較這種事情似乎沒什麼意義，她深深吸了口氣，離開他身邊去排隊領藥，想藉此讓自己冷靜一下，等會兒才能用理智的態度和他溝通這件事。

　　她，是他的老婆，特地請假是為了陪他看病，不是為了聽他和另一個女人講電話的！他在她面前一點都不收斂地和別的女人有說有笑，叫她情何以堪？

　　約十五分鐘之後，商若薇領到了藥，心情也平復了許多，但一回到他身邊，發現他仍然笑吟吟地聊個不停，甚至連姿勢都沒變過，一把火頓時竄了起來。

　　「……好了，你可別害我被老婆罰跪……是嗎？我也希望她不會。就先這樣了，其他的回公司再說。」

　　終於，萬森麒掛斷電話了，而且這一次似乎是沒有再聊的打算，將手機收進口袋。一轉頭，他彷彿這才注意到身旁臉色不豫的老婆，開口問道：「怎麼了？等太久很煩悶嗎？我的藥還沒到號……」

　　「已經到號了。」她舉起藥袋，話語有些冷淡。「不過你的電話密友很明顯地讓你忘了這回事，幸好你自己還懂得停止，否則我真不知道要在這裡等多久。」

　　「抱歉，我沒注意到……」他歉疚地一笑。

　　「我想提醒你，是否該尊重一下我的存在？」眼神略帶責備地望向他，她的語氣依舊平穩，卻聽得出來藏著不滿，「連我離開了十幾分鐘去拿藥你都不曉得，會不會太誇張了些？」

　　「我在談公事……」他想為自己解釋，卻被她打斷了。

　　「不只吧。」她從頭聽到尾，當然知道他有談公事，只不過私事也談了不少就是。「我知道和你對話的是程莉莉，你談話的內容也遠超過公事的範圍。我也是個律師，至少我在和客戶講電話時，不會講到剛才那些內容。」

　　似乎嗅到了些酸意，萬森麒不以她的責備為件，心中反而有些雀躍，因為她對他情感上的表現好像越來越強烈了。

　　「親愛的老婆，你可是在吃醋醰？」他刻意半調侃地道。

　　「我……」被這麼一問，商若薇頓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只是覺得不高興，但應該離拾酸喝醋還有一段距離，她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我想這不是吃醋，而是感到不受尊重。如果是吃醋的話，我應該現在就和你大吵，然後把藥包甩在你臉上，轉身就走，讓你自己拿著枴杖想辦法回去。」

　　聽了她的話，萬森麒楞了一下之後居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知道嗎，你和程莉莉果然很像，你們居然講同樣的話，她剛才斬釘截鐵的說，你怎麼也不會承認自己吃醋的，因為換成是她，她也不會承認。」

　　是啊，商若薇自嘲地一笑，先吃醋的人，就像在愛情裡先低頭一樣，所以即使她心知肚明，自己胃裡泛著酸，也要好好的掩飾在冷淡的態度下。

　　「我和她的往來從未瞞你，講電話也光明正大在你面前講，你也沒什麼好吃醋的。」萬森麒替自己開脫，「和她說話，一直讓我想到你，你們都是理智派的。」

　　所以，她的理智反而束縛住自己，因此她要忍受他光明正大地和其他女人曖昧？商若薇在心裡苦笑。

　　「你曾說過，你當初會欣賞我就是因為這種理智的個性，如今來了一個程莉莉，她也有一樣的特質，長得卻比我漂亮許多，你會不會覺得太早結婚有點可惜？」她忍不住反問。

　　萬森麒揚了揚眉，這個問題問得有些蹊蹺，他若承認就是自掘墳墓，若不承認又顯得虛假，因為程莉莉像她卻長得比她漂亮，確實是他說過的話。

　　「我不否認程莉莉有吸引人的特質，但我的老婆是你，我不會搞錯的，你放心吧！」他覺得自己的心態是正確的。

　　這並沒有說服商若薇。他顯然沒意識到他和程莉莉之間太過密切的互動已經威脅到兩人的婚姻關係了，他的話只代表他對這樁婚姻有責任，對妻子有責任，但不代表他的愛情會一直存在。他能對她從沒興趣到有興趣，當然也能對別人如此。

　　商若薇很悲哀的發現，她找不到自己在他心裡的價值及獨特性，她知道承諾是一件虛無的事，尤其是像萬森麒這麼傑出的男人所給的。她已經愛上他了，他卻無法給她最基本的安全感，而這也是她在結婚之初不敢愛上他的最大原因。

　　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嘗到愛情甜蜜的同時，也要承擔愛情的苦果。

　　商若薇只是微微扯了扯唇角，未再答腔。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這種不安全感多久，不過，她知道自己絕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這能夠……算是常態嗎？

　　商若薇覺得程莉莉慢慢的入侵了她與萬森麒的夫妻生活之中，每天她都聽得到萬森麒和程莉莉講電話，而且是有說有笑，有時候他甚至會缺席與她的早餐或晚餐約會，因為他得和程莉莉吃飯「談公事」。

　　就是這一頂談公事的大帽子讓商若薇什麼都沒辦法說，否則好像就成了無理取鬧、不識大體，她只能將一切都吞進肚子裡，悶到了極點。

　　不過，萬森麒無論有多忙，他依舊堅持著接送她上下班，或許這是商若薇唯一能慶幸的。

　　然而這天下班後，商若薇在公司等了好一陣子，萬森麒的公務車才姍姍來遲，而當她開了後座門，坐到萬森麒身邊時，就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水味瀰漫在密閉的車廂裡，她屁股下的椅子，甚至還留有餘溫。

　　她覺得，她快瀕臨極限了。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點。」萬森麒見她臉色古怪，以為她生氣他晚到，不由得先替自己解釋。「我和莉莉去視察公司的事情，因為時間晚了，我就先送她回家才過來。」

　　「這種情況會時常發生嗎？」商若薇強迫自己表現出大度。「如果你真的忙，可以不用來接我，你擔心的事一直都沒有發生。」

　　她微微按開了電動窗，想讓外頭的風驅走車廂裡惱人的香水味。

　　「不，為了保險起見，在這個建案告一段落前，我們還是維持原狀。」他看著她的動作，不禁微微一笑。「我發現一個你和莉莉不同的地方了。她怕髮型被風吹亂了，從來不開窗的。」

　　所以她常坐你的車嗎？商若薇沒有提出這個疑問，因為想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或許我比較不修邊幅吧。」

　　她自嘲了一下，視線由窗外轉了進來，不經意的在地板上靠近前座下方的位置，發現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她伸手拿起，卻發現那是一支口紅……她從來不會用的艷紅色。

　　「啊！這是莉莉的，她說口紅掉了好幾天了，原來在這裡。」萬森麒拿走她手上的口紅，放進自己的公事包。「明天拿去還她好了。」

　　所以明天還要見面？只不過是委託人與受托人的關係，有必要天天見面嗎？商若薇自己也是律師，看過許多律師與案主之間的相處情況，再怎麼重要的案子，也很少像他們這樣密切的聯繫，幾乎到了同進同出的地步。

　　再一次，她沒有將這樣的質疑說出口，逼著自己要忍忍忍！

　　萬森麒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還逕自說著，「……莉莉真是一個讓我歎為觀止的人，相較於你的樸素，她的包包裡除了文件，全是化妝品和保養品，可以從頭保養到腳，她連我的車上都要放面鏡子、粉盒什麼的，方便她隨時補妝……」他輕笑著，用下巴比了比置物的地方。

　　商若薇目光轉向他比的地方，果然裡面放了一些女性用品，她不由得心想，連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老婆，在這輛車裡都沒有屬於她的任何東西，而程莉莉卻是蠶食鯨吞，存在於他四周的每寸空氣中，佔據他的心思，簡直比她還像萬森麒的老婆了！

　　「你能別再提程莉莉了嗎？」她再也忍不住地表達出不開心了。「從我上車到現在，你提的都是她，我看到的都是她的東西，到處充滿著她的影子……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在你生活中的位置似乎被壓縮得很嚴重。」

　　「那就怪你實在太簡樸了，我的身邊找不到任何一樣你的東西，一般說來，擁有像我這麼傑出的老公，聰明一點的老婆就應該在丈夫的皮包裡放一張照片，或是在公事包裡夾一張溫馨小紙條。」說完，還自我認同地直點頭。

　　要是他真的夠瞭解她的個性，就應該知道她在顧忌什麼，在與異性的相處時拿捏好分寸，他現在是裝的還是真的無法理解，居然反過來指責她，還一副認真的樣子？！

　　商若薇真是被他氣得夠嗆，杏眼圓睜地瞪著他，平時在法庭裡辯才無礙的她，一下子居然說不出話來。

　　見她說話帶著酸味覺得有趣，如今這模樣更令萬森麒覺得她可愛極了。

　　「程莉莉對你其實構不成威脅，你如果能夠像她那樣打扮，偶爾在覬覦你老公的女人面對轉個圈，哼一聲，給她們下馬威，你肯定比程莉莉更迷人！」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幾乎就要冒出火了。他的意思是，她不夠會打扮，不夠迷人嗎？

　　「好好好，別瞪我，在我眼中你永遠是最美麗的！為了我美麗的老婆，我下回一定會把時間、空間甚至是房間，通通都留給你，OK?」逗她逗得夠了，屈服在她的不悅下，他馬上賣起乖來。

　　問題在他身上，難道他不知道嗎？她聽得出他在開玩笑，但她是認真的、認真的呀！他怎麼能如此輕忽？

　　萬森麒察覺她的不滿似乎持續著，也正了正臉色，舉起右手道：「雖然我的話聽起來不大正經，但我的心意絕對是認真的！」

　　他很明顯的讓步了，商若薇努力收斂起自己的不悅，即使心中的陰影仍然沒有散去。

　　為了維持自己的理智及冷靜，她深吸了口氣，深深地望著他。「你說真的？」

　　萬森麒慎重地點點頭。

　　「那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完全屬於我，時間我決定？」她淡淡地反問他，質疑他的誠意，因為她很明白，眼前這傢伙對於記日期這件事有多脫線，總是要把重要日程寫在行事歷上，或是有人提醒，才有辦法不爽約。

　　「要和老婆獨處，培養感情，當然要尊重老婆的意見。」他也凝視著她，最後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你想要什麼時候？」

　　「結婚紀念日。」再過幾天就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商若薇還是決定不為難他，選了個近一點的時間，而且這對他們夫妻而言也算是十分重要的日子。

　　「結婚紀念日……」萬森麒想了一下，但他發現自己還真想不起來究竟是何月何目。不過值此敏感時機，當然是先答應了再說，橫豎他的助理陳子文會幫他記下這些雜事。「好，我答應你。不要提起別人，也不要有別人參與，就我們兩個。」

　　萬森麒笑著摟住她的肩，她的頭就這麼靠在他的胸膛上。這一刻，夫妻之間的溫馨氛圍洋溢在整個車廂，摒除了大部分方才不快的氣氛，以及那一直縈繞不去的香水味。

　　只不過，萬森麒欣喜於她越來越有當他老婆的自覺，冷靜的她會吃醋、會爭取，他內心並沒有深入檢討自己的問題，而她則勉強自己接受了他的妥協及示好。

　　因為這種認知上的誤差，萬森麒似乎錯估了程莉莉對她的影響。

第六章

　　「……那些結合起來的住戶，要的也不過是錢，我前幾日已經和其中一部分的人談好條件。」

　　程莉莉依舊是光鮮亮麗的站在萬森麒面前，自信滿滿地報告這陣子她努力的成果。「這些臨時組合起來的烏合之眾，他們的目的都不相同，只要各個擊破，其實不難瓦解他們的陣線。」

　　萬森麒雖然欣賞她的辦事能力，但也沒有因此忘了自己是豪遠建設總經理。

　　「你花了我多少錢？」

　　他問的方式很幽默，令程莉莉忍不住失笑。「每戶多2%，怎麼樣？」

　　「多2%你就擺平他們了？用什麼方法說服他們的？」他真是好奇了，這麼比起來公司裡的業務簡直就是一群廢柴。

　　「這是商業機密。」程莉莉神秘的一笑。

　　她不是他的員工，是律師事務所派來協助他的，只要達到目的即可，沒有義務要和他報告全部細節。

　　萬森麒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沒有再追問她，不過心裡對她的讚賞是有增無減。「這陣子辛苦你了，你不如休息兩天……」

　　「不！」程莉莉風情萬種地搖搖手，「我不要休息，我想向你要個禮物。」

　　「什麼禮物？」雖然這麼問，但心裡已經答應了。萬森麒不覺得她會獅子大開口，就算她真的獅子大開口，比起她的貢獻，他也不會吝惜小氣。

　　「我想要……我想要你一天的時間。」她有些刻意地降低了音量，放柔了語氣，眼神也很是勾人。「一整天陪我，別提公事，如何？」

　　美女如此明顯的示好，萬森麒本應興然應允，可他只是哈哈大笑。「哈哈哈，最近怎麼老是有人對我做這種要求？」

　　「喔？我還有競爭對手嗎？」她半開玩笑地道。

　　「她不是你的競爭對手，她目前是衛冕者啊。」萬森麒想到商若薇明明吃醋又拿他沒轍的模樣，心中仍是莞爾不己。

　　「噢……我明白了。」程莉莉反應很快，立刻點點頭，眼神十分曖昧。「你遭遇河東獅吼了？」

　　「她不必吼，只要哼一聲，我哪裡能不乖乖就範呢？」萬森麒笑道：「結婚紀念日，我全是她的，這不是和你的要求很像？」

　　他真的覺得商若薇和程莉莉重疊的部分越來越多了，然而他的這種認知會對夫妻之間造成什麼影響，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你的結婚紀念日是哪天？我別選那天就好了。」程莉莉倒不覺得這是問題。

　　聽到她這麼說，他卻一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對於日期這類的事完全記不起來，連我自己的生日都還要子文提醒呢！待會可要提醒子文將我的結婚紀念日寫在行事歷上。」接著他搖著頭苦笑，「我看我送你個禮物就好，要真和你約會去，我看河東獅不想吼也要吼了。」

　　程莉莉也從善如流，不勉強他。「好吧，禮物就禮物，你自己答應的可別忘了，我很期待呢！」

　　反正她現在已經知道商若薇感受到自己造成的威脅了，她只要維持理智乖巧，有形無形的在他們之間施加壓力，商若薇自然會受不了。

　　而當商若薇受不了爆發那天，就是她程莉莉的機會來了。她早已將萬森麒的個性摸透，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動搖不了他的。

　　心裡打著這個算盤，她還巧妙地幽了他一默。「不過我也不擔心你忘了，我會不時提醒你的，除非你的釘子戶明天就能拔了。」

　　在案子解決之前，她都會在公司裡和他見面，來日方長呢！

　　萬森麒不由得大笑。「哈哈哈哈是啊，如果我忘了，就麻煩你提醒我……啊！叫子文一起寫在行事歷上好了，和我的結婚紀念日一併提醒。」

　　今天，便是商若薇與萬森麒的結婚紀念日。

　　因為不是假日，兩人白天依舊是各忙各的，這個部分商若薇不會與他計較，因為她也是負責任的人，該做的工作就要做好，不能因為這種私事而耽誤了公事。

　　然而在下班之後，萬森麒所有的時間、空間，甚至是房間都是她的，這個承諾她可一點也沒忘記。

　　在這個重要日子裡，她除了想趁這個機會和他好好的培養夫妻之間的感情，更想和他談談這陣子她的心路歷程。

　　她不是愛吃醋的女人，也不想和他哭鬧，只是他和程莉莉真的走太近了，讓她感到不舒服。她希望他能有點為人夫的自覺，拿捏一下與異性相處的距離，否則她不知道對他的信任感如何維持下去。

　　懷著期待與忐忑，她一到下班時間就在公司裡等著萬森麒到來，連加班也沒心情了。

　　等了不知道幾個小時，望著電腦的雙眼都模糊了，她才接到公司樓下大廳的警衛來電，說接她的車已經來了。

　　她二話不說關機，抓起早就整理好的包包往樓下衝，在等待電梯的時候，還覺得這電梯走得實在太慢了。

　　出了大廳遠遠的就看到公務車停在路旁，她放慢了腳步，讓自己的喘息平緩些，才走到車旁。然而車門一打開，看到車裡後座沒人，駕駛換成了陳子文時，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嫂子，上車吧！」陳子文比了比後座。「萬總去基地視察，所以叫我先接你回家。」

　　去基地視察……商若薇的心情頓時受到了一點影響。不過她要自己別那麼在意，她知道最近他為了新建案土地的事弄得焦頭爛額，總不能再讓他心煩，反正等他回家以後，她依舊能擁有他、依舊能和他度過美好的一夜。

　　只是……她望了望手錶，晚上九點，他們說好的日子是結婚紀念日，而他能趕得上嗎？

　　開了一小段路，車廂裡有著異樣的沉默，商若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而陳子文則是由後視鏡觀察她的表情，數度欲言又止。

　　終於，在距離萬宅約還有五分鐘車程的地方，陳子文像是忍不住了，語帶猶豫地開口道：「嫂子，你最近……和萬總的感情還好吧？」

　　「你怎麼會這麼問？」商若薇有些詫異地將視線由窗外轉回來，有種不妙的感覺。

　　「這……老實說吧，嫂子，最近我們公司裡，來了一個律師……」

　　他說得支支吾吾，商若薇索性很乾脆地幫他接下去。「是程莉莉吧？她有什麼不對嗎？」

　　「簡直太不對了！她對萬總的想法，幾乎已經是昭然若揭了，但萬總也不懂得避嫌，和她走得很近……嫂子，我說啊，你要把老公看緊一點！」他幾乎是歎著氣在敘述這件事，還舉出了好多例子，萬森麒如何與程莉莉過從甚密。

　　越聽，商若薇的心越沉，然而她還是維持著一貫的態度，不疾不徐地道：「這是我能控制的嗎？萬森麒這種男人，女人緣好是理所當然的，我只能相信他對婚姻的忠誠與責任感，否則每天去疑神疑鬼就算沒有的事情也會成真。」

　　嘴上說得很豁達，但她其實很在意，萬森麒與程莉莉之間的曖昧，早已動搖她的信心好幾次了。若不是萬森麒總能及時安撫她的情緒，若不是她真的對他產生了愛情，她或許早就斷然了結這段婚姻了。

　　陳子文聽了她的話，心裡真是佩服她的理智，可他不希望她太理智。

　　「話是這麼說，不過那是嫂子你看得開，但我們旁人都看不下去了啊！」陳子文跟在萬森麒身旁，什麼都看得很清楚。「要不是身為他的好友，我才懶的管。我覺得他已經有點過分了，是嫂子你沒看到，在公司裡他和程莉莉相談甚歡的那個樣子，簡直就像和女朋友打情罵俏一樣，真的讓人看不下去。」

　　商若薇深吸了口氣，忍住雙手的顫抖。「我會勸勸他，注意一下在公司裡的名聲與形象……」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嫂子你自己的感受啊！」陳子文一臉替她抱屈的樣子，義憤填膺的說。「老實說吧，剛才我說萬總去基地視察，那是下午的事，其實他早就回來了，沒有辦法來接你是因為他和程莉莉共進晚餐！」

　　商若薇像心裡重重的被敲了一槌，突然什麼都無法反應，只覺得整個胸口和腦子都空了，只剩下深深的悲哀與痛苦。

　　「還有，我記得今天是嫂子和萬總的結婚紀念日，對吧？」

　　陳子文補上的這一句話，徹底擊潰了商若薇心中那一絲絲希望。

　　連一個外人都記得，身為丈夫的萬森麒卻選這個日子去約會，他究竟將她這個老婆置於何地，將他對婚姻的尊重與忠誠又置於何地？

　　他的承諾只是應付女人的話，不必太過在意，是嗎？

　　陳子文沒有再說什麼，車子此時駛至萬宅外頭，商若薇淡淡地道了聲謝，木然地開門下車。

　　車子駛離了，她抬起頭，望著一絲燈光也沒有的家，心中突然興起一種濃濃的排斥感，她第於次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樁婚姻。

　　也許是她的冷淡曾經遠遠隔開了她與這樁婚姻，令她再也無法融入進去。

　　十一點五十分，萬森麒仍然沒有回來，她還要再等嗎？

　　商若薇在心裡笑著自己，什麼時候她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女人，為了愛情患得患失，搞得自己坐立不安，明知道會是傷害，依舊滿懷期待。

　　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萬森麒終於開門進來了，手裡除了公事包，還拿著一個小小的禮物盒。

　　那是要送她的結婚紀念日禮物吧？商若薇理所當然地這麼想，但她卻無法因此高興起來，看著他的表情比平常還要冷淡。

　　「你回來了。」她憋著一肚子的不悅，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太過尖銳。

　　「咦？你還沒睡啊？平時你這時候應該睡著了啊？」萬森麒以為她早該睡了，沒料到她還坐在客廳裡，而且一副在等他的樣子，令他很是納悶。

　　不過他可沒自我感覺良好到以為她是在為他等門，因為光看她的表情、感受這屋裡的氣氛，他就覺得有一陣山雨欲來的感覺。

　　商若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平靜問道：「你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了？」

　　「和朋友吃個飯。」萬森麒微微皺眉，他很少聽到她這種類似質詢的問句，他也不喜歡她用這種方式問他，他可不是被告。

　　「哪個朋友？」她又問。

　　其實萬森麒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但不知為什麼今晚她的態度令他有些心虛，她問話的方式也令他不太舒服，於是他避重就輕地道：「若薇，你問我的方式，好像老婆在質問出軌的老公似的。」

　　她深吸口氣。她已經想通了，心裡不快就大方的說出來，沒道理他做錯事，她還得被理智懂事這個大帽子壓著不能間，讓自己心裡受苦。

　　「我是啊。」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如果不維持這樣，她怕自己真的會流下示弱的眼淚，成為自己最討厭的軟弱女人。「你和程莉莉去晚餐約會，怎麼不敢和我直說？」

　　果然是這個！工作了一整天、應付完程莉莉，疲憊的萬森麒覺得，自從程莉莉出現之後，商若薇變得尖銳多了，也讓他有些難以應付。「我只是感謝她在工作上幫了我很多忙……」

　　以前，他不需要和她解釋這些，而她也都從來不問的呀！

　　她卻沒有輕易放過他，這個理由他用了很多次，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陳子文也幫了你很多忙，你的手下我相信每個都幫了你不少忙，怎麼沒看到你請他們？」

　　她是在故意找他吵架？萬森麒的語氣有些強硬了。「若薇，你這麼說就有些無理取鬧了。程莉莉不是我公司的員工，她不領我的薪水，她為我們公司做的一切，花的時間和精力，早已超出她的職責，我請她吃頓飯感謝她也不為過。」

　　她沒有因為他動氣而改變自己的態度，仍是維持著淡然及冷靜，就像她在開庭時為人辯護那樣，不為對方不善的態度所動搖。「那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這麼盡心盡力，做超出她職責範圍的工作？」

　　「我……」她這一說，他卻答不上來。

　　「憑你萬森麒對女人的敏銳度，你不可能感受不到原因，對不對？而你不僅沒有和她保持距離，反而和她越走越近，這樣我不能問你嗎？」即便盡力掩飾，她的語氣仍是犀利起來，怒火也越來越藏不住。「你不覺得你對她的關懷也同樣超出你職責的範圍了？」

　　「我承認我知道她對我有好感，但我和她之間絕對沒有超出朋友距離的互動！」怒氣是會傳染的，萬森麒也越來越沉不住氣，音量提高了些，程莉莉的表現很明顯，他沒拒絕，是因為一方面這滿足了他大男人的虛榮，覺得自己被這麼優秀的女性愛慕；另一方面，他自認沒有和程莉莉做過越軌的事，因此認為她的示好應該影響不到他的婚姻。

　　然而他卻大大的錯了，沒有一個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比自己更接近，即使是理智如商若薇也不能，就算沒有實質上的出軌，但光是態度上的曖昧就很可議了。

　　「沒有嗎？你和朋友會時時刻刻粘在一起，不斷的對妻子說著那個人的好處？你和朋友會每十分鐘就通一次電話，講到忘了自己老婆的存在？還有，你的異性朋友那麼多，怎麼就獨獨和程莉莉單獨共餐？」他的狡辯讓商若薇無法接受，她隨便提出幾個點，他就完全站不住腳了。

　　「我本來覺得你偶爾吃吃醋很可愛，但你現在已經過頭了！」他無法接受她的指控。或許是身體上的疲累讓萬森麒無法好好思考，又或者是她難得的嚴厲質問令他招架不住，他現在只想反擊。

　　「我們公司現在需要她，她的建議也確實給我很大的幫助，我不會在這時候過河拆橋，你一定要在這時候跟我鬧嗎？」他一直以為她冷靜，能讓他不必煩惱的，然而此時的她卻給了他好大的壓力。

　　他居然反過來指控她？！商若薇也是無法接受。現在做錯事的人究竟是誰？

　　「你認為我在鬧？我並沒有要你換律師也沒有要你從此不理程莉莉，我只是希望你記得自己為人夫的分寸，別做出一堆會讓人誤解的事！那不僅對你自己的名聲有損，我也不希望別人看我的目光都帶著憐憫！」想到在車上陳子文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有他們公司的人私底下都不知是怎麼談論她的，商若薇就覺得一陣惡寒。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他心中有別的女人！

　　「所以你根本只是自我意識過了頭，我沒有對不起你，你又何須在乎別人的眼光？還拿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來和我吵！」她現在是生理期還是什麼奇怪的女性心理過渡期？他覺得今天的她特別奇怪，幾乎是完全無法溝通，所以他的反擊也有些口不擇言了。「我以前還覺得你和程莉莉很像，如今看起來，你根本比不上她，至少她不會像你這麼失控的無理取鬧。」

　　在他心中，她已經比不上程莉莉了？

　　商若薇停頓了幾秒，這讓她的情緒冷靜下來，也讓萬森麒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傷人的話，果然，萬森麒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你真的認為我是無理取鬧？」她放緩了語氣，但卻充滿了哀傷與失望。「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見到她毫不掩飾的傷感與灰心，他的心一緊，很清楚自己真的傷了她也失去了先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了。

　　他的回應令商若薇的心幾乎涼透了。原本看到他手上的禮物盒，還以為他雖然晚歸，卻至少做足了準備想和她共度浪漫的結婚紀念日，原來都是她自作多情……

　　「想不到你真的忘了……」她苦澀地笑了起來，臉上是滿滿的自嘲與苦澀。

　　「你手上的禮物是要給誰的？」

　　萬森麒不想騙她也知道騙不過她，只能老實說道：「這是要答謝程莉莉的禮物，你可別為此又和我吵，裡面是很單純的女用胸針，也不是什麼名牌……」

　　他盡力的解釋，淡化他手上禮物所代表的意義，然而在這時候還冒出這種插曲，令商若薇已經不想再和他溝通了，就算她相信他沒有出軌，他的行為也已破壞了她對他所有的信任與期待。

　　她早知道愛上這個男人會受傷，卻給了他傷害自己的機會，她不怪自己，怪誰呢？

　　「我不會再和你吵了，因為你已經很徹底的表現出你的無心與自以為是。」

　　她語氣更加冷淡，看著他的眼神漠然到了極點，令萬森麒不由得心驚。

　　他還想為自己說些什麼，她卻不給他機會了。

　　她指著指針已經過了十二點的時鐘，露出一個淒然的笑容。「你遺忘的，是你早就答應我的結婚紀念日，而它已經過了，不會再回來了。」

　　＊＊＊

　　他們結婚以來，即使是剛開始夫妻感情冷淡的那兩年，只要兩人都在家裡，從來沒有分房睡過，但今晚的萬森麒卻被迫睡在書房。

　　萬森麒覺得很累，卻睡不著，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轉著他和商若薇的一切。從相親到他對她產生好感，衝動的求婚、冷淡的婚姻生活，直到後來他發現她的獨特與美好，進而拉近兩人的距離，陷入愛情。

　　婚前，他也談過好幾次戀愛，但只有商若薇讓他覺得真的好愛好愛，也給了他一種安定感。

　　而對於程莉莉，他只是欣賞，真的只是欣賞，甚至欣賞的點都是程莉莉神似商若薇的地方。只是程莉莉那毫不掩飾的崇拜與欣賞，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加上她並沒有強迫他接受她的感情，所以他樂意與她接近。

　　但這樣的接近卻傷害了他的妻子，他甚至在有些惱羞成怒的情況下，在妻子受傷的心上灑鹽，現在後悔道歉彌補還來得及嗎？

　　他就這樣一邊懊悔一邊模模糊糊的睡去，等萬森麒醒來時已經早上八點多了。

　　他幾乎是從書房的躺椅上驚醒，抱著頭在椅子上想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的回憶起來自己一早就這麼狼狽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所以她還會等他一起上班嗎？

　　他想都沒想就拉開書房的門往外衝，客廳空無了人，找了幾個地方也沒有她的蹤影，她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出門了。

　　當初他和她同進同出的原因是怕有人會對她不利，如今她已經心寒到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也不想和他共處嗎？

　　萬森麒自嘲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換成是他，他大概也會寧可出門被車撞，也不想再和這個令人灰心的老公再多說一句話。

　　打了一通電話給商若薇，響了十幾聲直到進入語音信箱都沒有人接，萬森麒不由苦笑了下，改撥她公司電話，也只得到「商律師在忙，沒空接電話」的答案。

　　算了，至少確認了她有安全抵達公司，他的心情也不至於一直緊繃著，讓自己透不過氣來。

　　草率地梳洗了下，換上了西裝，他提起公事包要出門前，看到了擺在一旁的禮物盒。

　　萬森麒苦笑更甚，這樣還能說商若薇不理智嗎？她沒將這胸針扔掉已經很客氣了，他怎麼還會指望睡過了一晚後，他就能以幾句甜言蜜語輕易挽回她？

　　昨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萬森麒覺得很沒有真實感。程莉莉約在昨天和他吃飯，或許是不知道，但他翻開行事歷，發現陳子文真的沒有在上頭注記昨天是他的結婚紀念日。

　　難得粗心的陳子文偶爾「出槌」一次，幾乎就毀掉了他的婚姻。

　　但他能拿這個怪罪陳子文嗎？這種私人事情，有什麼理由要求別人替他辦得妥貼？最後，問題還是在他身上。

　　他連自己答應商若薇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還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別人？

　　他沒有將自己的時間、空間全留給她，倒是將房間留給她了……因為她氣得不輕，他又昏了頭和她吵架，搞得一人一間房，井水不犯河水。

　　他自以為掌握了商若薇的心，自以為搞得定她，誰知他其實從來不夠瞭解她，她理智，卻不是沒有情感，她表達了自己的不悅，他卻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所以傷害了她。

　　愛情如果那麼容易，他現在也不會為此煩惱了，但為什麼一定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才能感同身受？

　　他是否能回到原點，拉開和程莉莉的距離，重新修補與商若薇的問題，用誠意感動她？

　　再試著撥了一通電話給商若薇，想不到這一次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掛斷，他不死心地再撥一次，這次她索性直接關機，拒絕他的任何溝通。

　　萬森麒這才痛苦的明白，以她強硬的個性，如今要再挽回，他恐怕很難再找到切入的空間和餘地了。

　　或許事後的補救也來不及了！一股對自己的怒氣油然升起，他突然沉著臉拿出了公事包裡的行事歷，翻看了下今年度尚未過完的日子，上頭某些日期已經由陳子文密密麻麻的寫下了待辦公事，但萬森麒卻十分在意那些空白的格子，覺得格外刺眼。

　　他真的很想……很想把這些時間都留給商若薇。

　　忽然，他來到書房，翻箱倒櫃的翻起文件，找出所有和商若薇有關的資料……

　　結婚證書、常去的餐廳電話號碼、岳父岳母的聯絡方式，還有以前約會時的寥寥幾張照片等等甚至國歷、農曆重要節慶的日期他都不放過。

　　他對著那些資料，在行事歷上抄抄寫寫。他已經虧欠了商若薇，若同樣的錯再犯第二次，那就太蠢了！

第七章

　　這幾天，商若薇不再和萬森麒一起上下班了。

　　每天他回到家，她早就緊閉房門熄了燈，擺明了就是「老娘要睡覺，閒人勿擾」。看到這種陣仗，他也不敢貿然敲門，怕更激怒她，到時兩人的和好之路就更遙遙無期。

　　他於是換個方式堵她，想趁著早晨大家頭腦清楚時好好談一談，但他早起，她就更早起，總是有辦法和他不碰到面，到最後萬森麒只好使出大絕招……他不睡，總行了吧？

　　一早起來，商若薇便看到一隻大熊貓坐在客廳裡，萬森麒一見她出房門，立刻由沙發上站起來，露出一個笑容。但整晚沒睡加上工作過度，太過疲憊，突然站起的動作令他腦中一陣暈眩，又跌坐回沙發上。

　　商若薇忍不住，向前了一步，但還是來不及扶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倒下。見他甩了用頭，還是只顧衝著她傻笑，她不由得皺起眉。

　　「你怎麼會……這個樣子？」

　　萬森麒身上還穿著昨天上班時的衣服，臉色蒼白憔悴。

　　「我昨晚沒睡。」他尷尬地用手指理了理頭髮，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你昨晚很晚回來？」商若薇這幾天其實也沒睡好，依稀記得在凌晨兩、三點要朦朧睡去之際，聽到他的開門聲。

　　「因為公司加班才會那麼晚。我不睡，是因為這樣才能看見你。」生在沙發上的他覺得自己腦袋清醒了點後，才起身走到她身旁。「對於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想我至少欠你一句對不起。」

　　「你的所做所為，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抹平的。」商若薇有些陰鬱的說。

　　「我知道。已經犯下的錯，我不能讓時光倒回，但我至少可以彌補。」他抓著她的手臂，「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接下來的情人節、聖誕節，任何節日我都陪著你，不要因為一次錯誤就否定了我……」

　　「我並沒有否定你，我只是質疑。」商若薇自嘲地扯了扯唇，掙脫了他的手。

　　「你能記得那些日子嗎？你的問題在於無心，而不是食言。」

　　她不再多說，希望他自己能明白，她在乎的不是他一句道歉，而是他是否真心悔改。她不想被他哄了一次又一次，然後失望一次又一次。

　　「我不知道要如何證明我真的有心。」他用手爬了爬自己的頭髮，好不容易整齊點的髮絲，又亂了起來，如同他紛亂無比的思緒。「你要我怎麼做呢？你的心結在我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那我會想辦法讓自己記住……若你忌憚的是程莉莉……我……她並沒有做錯事，在公事上我沒辦法把她換掉，那我叫陳子文去和她聯繫好了，我可以盡量疏遠她，除非必要不和她接觸……」

　　他說得語無倫次，卻擊中商若薇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

　　遠離程莉莉，代表著歐風建案的溝通變得不那麼直接，萬森麒很容易會錯估形勢，但他卻想都沒想的承諾她，只為了安她的心。

　　他真的辦得到嗎？而她是否又能因自己心裡的不舒服影響到他的公事？

　　她深深地望著他，並沒有馬上給他「原諒」這個答案。「你刻意遠離程莉莉，只是誤了自己的公事。記得我曾說過的嗎？我在意的只是你為人夫的分寸，你該好好想一想的是這個。」

　　或許，她也該好好想一想。

　　語畢，她頭也不回的踏出家門，留下找不到任何理由留她、懊惱萬分的萬森麒。

　　商若薇說的對，他確實無法刻意遠離程莉莉，因為她已經和歐風建案的成敗綁在一起。

　　但這是她的錯嗎？她只是盡忠職守，錯的是他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一同前往歐風建案基地視察的程莉莉，不時暗中觀察著坐在身邊的萬森麒的神情。只見他有時皺眉、有時歎氣，可就是不露出一個笑容，任憑她使出混身解數想逗他笑，他也總是扯了扯唇，卻無笑意。

　　她知道他這陣子心情不好，更知道這是因為和商若薇吵架了，現在其實是她拉虛而入的好機會，然而一樣是這麼靠近他、一樣是有說有笑，她卻覺得與他之間多出了一層看不見的牆，隔開了兩人。

　　程莉莉不知道萬森麒一直反覆思索著所謂「為人夫的分寸」，也開始身體力行，但程莉莉仍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在消極的抵擋她的進攻。

　　可是他只要不說破，她就還有機會，畢竟她努力了很久才等到今天。

　　知道這時候提到家裡的事只會讓他更心煩，程莉莉很識相地只談公事，將他的心思引向別處。

　　她可不希望自己心儀的男人在身邊時，心裡卻想著另一個女人，即使是他的老婆也不行。

　　「今天我們再一次去找姓賴的釘子戶，不見得找的到。」她突然開口，一提就是最棘手的事項。

　　她這個話題成功地打斷萬森麒的思緒，將他的心思帶回公事。

　　發現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她續道：「對於姓賴的這戶人家，我和業務人員上門撲空好幾次，其他的反對抗議住戶都能找得到人和他們談條件，唯獨賴家人，不是家裡有人生病就是出遠門，連小狗離家出走去找狗了這種理由都編得出來，總之就是想讓我們找不到人，好拖時間！」

　　萬森麒揉了揉額際，「確實，時間拖越長，我們的談判空間就越小，對我們越不利。」

　　「所以，如果他再動刀動棍，要記得錄影存證，到時候是很有力的證據。」她提醒著他。

　　「我想應該沒這個機會。他們最近十分冷靜，我們提出的條件，他們完全不接受，也不在任何文件上簽名，總是能用迂迴的方式迴避我們，讓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個釘子戶從一開始亂無章法的為反對而反對，到現在步步為營，一次次的破解他們的招數，再搬出新的方式讓他們頭痛。萬森麒頭痛之餘，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真的是找到高人相助了。「他們的律師真不是省油的燈。」

　　「我也十分好奇他們究竟是找誰幫忙。」即使自負如程莉莉，對那背後的對手也不由得佩服。她以為這賴家人小門小戶，應該很好搞定，想不到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一點進展也沒有。

　　「姓賴的背後除了高人指點，或許還有另一股勢力。」否則他們會這麼有種，小蝦米對大鯨魚？萬森麒冷笑，飛揚建設或許又動了什麼手腳。「如果這次再沒有辦法談成，我也沒辦法再體諒他們了，或許我該去找都市更新處的長官聊聊天，談談是否有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有公權力介入，事情就會簡單許多，程莉莉雖不太願意走到這一步，卻也不得不點點頭，但相對這樣她能發揮的空間就小了很多，也不能在萬森麒面前表現了。

　　車子開到了歐風建案的基地，萬森麒遠遠的就看到了咖啡店。在這家咖啡店裡，他見識了商若薇自信的美，也是在這裡，他真正的與她陷入愛河，彌補和她錯過兩年的夫妻之愛。

　　然而現在事情又被他搞砸了，他不禁感歎不已。當這間咖啡店被豪遠建設的挖土機拆除的那天，他應該會想念它吧。

　　車子慢慢駛過咖啡店門口，他赫然看到一張眼熟的面孔，不由得大喝一聲，「停車！」

　　公務車司機嚇了一跳，急忙踩下煞車，他身邊的程莉莉也覺得莫名其妙，納悶地望著他。

　　萬森麒的臉色冷得像冰，拉開門就下車。程莉莉也連忙追下車，想不到他二頭鑽進了咖啡店裡，直走到最裡面的座位前。

　　程莉莉走到他身邊，看到眼前的畫面，也忍不住訝異地睜大眼，當下明白萬森麒臉色驟變的原因是什麼了。

　　他們今天拜訪的對象……釘子戶的賴先生，正生在咖啡店裡，愁眉苦臉地跟某人訴苦。

　　而坐在他對面、神情凝重地聽著賴先生說話，還不時做著筆記的人，卻是萬森麒料想不到的人……商若薇。

　　暫時請走了賴先生，也請走了程莉莉，夫妻兩人面對面坐著，像要談判。

　　咖啡依舊香醇，氣氛依舊悠閒，只是誰也感受不到。

　　「居然是你？！」萬森麒看到賴先生和高若薇坐在一起，什麼都瞭解了。

　　姓賴的果然請到了高人不是嗎？商若薇是個名律師，所使出的手段讓他綁手綁腳，難以反擊，他究竟該欽佩她還是該氣惱她？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被你耍得團團轉。」他冷笑著自嘲，看著她的目光卻是痛苦中帶著哀傷。

　　他一直想見她一面和她好好談談，可沒想到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這是多麼諷刺？

　　他突地由公事包裡拿出行事歷，攤在她面前，表情失望地道：「我真的有心要彌補我的錯，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也很努力的想彌補，但顯然你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甚至在公事上和他作對。

　　商若薇也很震驚會在這裡遇見他，但更令她震驚的是行事歷上的內容……

　　文字秀氣的是陳子文的字，寫的都是萬森麒的公事行程；而龍飛鳳舞的是萬森麒的字，他把每一個重要節日，全標明了老婆兩個字。

　　原來，他說什麼情人節、聖誕節，每一個節日都要陪她，是認真的。她知道，只要記在行事歷上的事情，他就一定不會忘。

　　「我沒有耍你，我不知道對手是你。」她突然覺得喉頭發酸，說話成了一件很艱難的事。「甚至我覺得，我也是其中一個被耍的人……」

　　不過萬森麒聽不進她說的，在這麼令人絕望、令人難受的情況下，他居然還想知道她會怎麼出招，怎麼將他逼入絕境。

　　也許讓自己痛到了極點，就不會更痛了。

　　伸出一隻手止住她的話，他只是冷冷地問道：「我問你，你覺得我下一步會怎麼做？」

　　商若薇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但她何嘗不是？他在逼她攤牌，但她卻不得不接招，無論是站在專業的立場，還是站在私人的立場。

　　因為她覺得在這件事情上自己沒有錯，她並不若他所想的心機那麼重。在私事上，他令她傷心難過也試圖作出補償，但這和公事不能湛為一談！

　　她用盡所有的意志與他對視，停頓了好幾秒，才幽幽地回道：「我猜，你會從政府機關著手。這一塊地附近是都市更新的預定地，如果能說服都更處的長官，將預定地的範圍劃大一些，屆時賴先生一家想不搬也不行。」

　　她果然聰明！但這種聰明卻讓萬森麒更加心寒。「那麼你會怎麼處理？」

　　「……行政訴訟，我會建議賴先生提出行政訴訟。時間拖越久，對我的當事人越有利。」她淡淡地敘述，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萬森麒幾乎要冷笑出聲了，他帶著嘲諷地道：「你真的很厲害，我一開始是不是該聘請你？」

　　「你不要這麼說話，我並不知道賴先生口中的不良建商，原來是你們豪遠建設！」他的尖銳譏諂令她也有些承受不住了，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他，她是有些理虧，但這並不代表她要接受他的諷刺。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也知道我正為了釘子戶的事情而苦惱，為什麼你還要為虎作悵？」她死不認錯的態度讓萬森麒更加的生氣，更令他生氣的是，他到現在仍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種……類似背叛的事！

　　他向她訴說工作上的不順和她分享心情，想不到背後一直捕他刀子的，就是她！這叫他如何忍受？

　　商若薇只覺得自己很無辜，這件事情的詳細狀況她也被蒙在鼓裡，但他似乎咬定了錯就在她一個人身上。「為虎作悵？這是我的工作！誰來向我求助、提出來的證據是合法的，我有什麼道理不幫？」

　　「那你說，上次在這裡遇見你，和你在這裡見面的人是誰？」因為已經將她定了罪，上次甜蜜的邂逅，他也開始覺得可疑了。

　　這倒是戳到了商若薇的死穴，她吸了口氣，才欲言又止地道：「他們……是飛揚建設的人。」

　　「很好，你很好，你瞞著我和我的對手見面，站在他們的陣營。我擔心你的安危，天天接送你上下班，也拚命想彌補自己的錯，讓我們的婚姻回到正軌，你卻是這麼對我的？！」他深深的感覺自己被背叛了，拳頭緊緊的握著，不敢相信自己最愛的女人卻是傷自己最深的人。

　　「你聽我說，這整個情況確實很容易讓人誤會，但這一切都只是巧合……不，應該說，或許我也是被設計的人。

　　「飛揚建設來找我，我沒有明白告訴你，是我的錯。但我並沒有答應他們的委託，也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是豪遠建設的對手，所以我才沒有說。」他臉上的痛楚太明顯了，她不由得為自己辯解。「至於這位賴先生，他是我在義務諮詢時上門的，他提出的內容有憑有據，指稱他被不良建商壓搾威脅，證據會說話，我只是盡我的努力幫他！」

　　「好，你盡力幫他，那我呢？我的感受算什麼？你一定要讓我們夫妻走到敵對的立場嗎？」先是為了程莉莉跟他鬧，現在又是站在敵對陣營和他作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接受多少來自她的打擊，他真的快心力交瘁了。

　　「我說過，我根本不知道賴先生的房屋是你們要收購的，而且他也還沒有正式委託我，我這次只是想親自來看看他說的房屋究竟在哪裡，想不到居然會是這裡……」她覺得他的指控都是對她的傷害。他應該知道她不會刻意做那樣的事，事情演變至此，同樣出乎她意料，她的痛苦不下於他啊！

　　「如果如你所說，我只問你，你會接受那個賴姓屋主的委託嗎？你會幫他嗎？」什麼都不想再說了，他只想知道，她還能有多傷人。

　　「不會。」她答得很乾脆，只是答案不是他要的。「我已經知道了對手是你，我就不會涉入，因為有利益迴避的問題。」

　　「然後呢？由你們律師事務所另一個律師接手？在這個案子上，是不是只要你不插手，我就該謝天謝地了？你根本不會替我爭取什麼？」他光想就一陣、心痛。她顧慮的只是她的職業道德，至於他們的感情，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我……」她真的猶豫了。

　　因為這是一個很大的案子，如果打贏了，對律師事務所會是很大的加分廣告，更別說賴先生提出的證據對他們很有利，所以就算她不接這個案子，基於利益，事務所也會叫別的律師接手。

　　因此萬森麒的話她無法反駁，而且基於她的正義感，她也不可能幫豪遠建設說一句話。

　　「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他也指出你們找黑道威脅他、讓他飽受驚嚇，我才想問你，你們公司怎麼會這麼做為」她也振振有詞的反問他，他為什麼會讓她陷入這種矛盾？

　　「不可能！這些都是借口！我不想聽這些不實指控，你們律師總有辦法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她的反應徹底令他心寒了，這樣的婚姻該如何繼續下去？「這個案子，我不期待你能幫我，但我希望你也別落井下石。我覺得很失望，真的，你把我們的夫妻關係推向了一條死路。」

　　說完，他拒絕繼續溝通，站起來轉身就走。

　　「森麒……萬森麒，你冷靜下來聽我說……」他的反應令她覺得事有蹊蹺，商若薇知道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這些誤會現在若不解開，日後要再說明就難上加難。

　　然而萬森麒卻頭也不回，商若薇原本想追上去，卻在看到站在門外的程莉莉時停下了腳步。

　　她凝視目光，看著他和程莉莉上車離開，手忍不住撫上胸口，那個緊縮揪痛的地方。「你只顧慮到你的痛，這樣恣意誤會我，那我的痛呢？」

　　先前是她不接萬森麒的電話，如今卻是他無消無息了。

　　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再和她聯絡，讓商若薇疲憊無力，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就算要斬斷兩人關係，難道他不能給她幹脆的一刀嗎？

　　深夜十一點半，她幾乎是麻木地撥出這幾天以來不知道第幾通電話給萬森麒。

　　本以為會如前幾天一樣，不是沒人接就是直接關機，想不到這次響了幾聲後，居然被接了起來。

　　「森麒……」她心裡一緊，急忙坐直了身子。

　　「我不是萬森麒。」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冰冷的女聲。

　　商若薇的心馬上沉到了谷底。這個聲音她沒聽過幾次，卻是再熟悉不過。「我知道，你是程莉莉。為什麼會是你接他的電話？」

　　「你說呢？」程莉莉刻意反問，還帶了聲冷笑。

　　「我知道不會是萬森麒要你接的。」這時候，由程莉莉接電話，簡直就是節外生枝，這不像他會做的事。「是你自作主張吧？」

　　「沒錯，但我能拿到他的電話，你就該想得到，這陣子他都在我身邊。」程莉莉的語氣聽來強硬，像是要攤牌了。

　　「你想證明什麼？」商若薇沒有拐彎抹角，選擇了正面迎擊。她倒想聽聽看，這個觀說她老公的女人究竟想幹什麼。

　　「我想證明你根本沒資格當萬森麒的老婆！只會和他作對，你根本連他遭遇到什麼困難都不知道，還只會替他增加壓力……」抓到了機會，程莉莉立刻劈哩咱啦地將她的不滿全傾洩出來。在她看來，商若薇沒有盡到老婆的義務，還讓原本意氣風發的萬森麒變得喪氣陰沉，像是變了一個人，這令她無法忍受。

　　她希望她愛的男人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死氣沉沉，不僅無視她的存在，連話都很少和她說一句。

　　「我和他之間的情況，似乎不該由你來評斷，我做的事，也不該由你來評論對錯。」對上的是程莉莉，商若薇便能很理性地回應，她覺得即使該指控，也不是由程莉莉來進行。

　　可是程莉莉卻不這麼認為。萬森麒最近的難受，她全看在眼裡，不趁這時候讓商若薇知難而退，還要等什麼時候？「我倒認為我最適合！他難過時，我讓他開心；他沮喪時，我鼓勵他；如今他大受打擊，也是我陪著他的，而你只會落井下石，你自己說，你這個老婆是怎麼做的？」

　　「這些事，我也做的到，只要你將電話轉給他，讓我自己和他說。」商若薇忍住氣，不和程莉莉爭吵。一方面是她覺得兩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像潑婦一樣吵架，實在太醜陋；另一方面是她想要和萬森麒直接對話，所以先虛以委蛇。

　　「不，你做不到，你只知道要保護自己，你現在和他說話，只是更傷害他。」

　　程莉莉哪裡聽不出她的虛以委蛇，但她是鐵了心不讓他們夫妻對話，她今天是來逼商若薇放手，要她知難而退的！「森麒和我提過不少你們的相處情形，我想依你的個性，那麼冷淡、那麼保守，對老公的熱情也沒什麼反應，難怪你們的婚姻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這番話很不客氣，卻也一字一句說進了商若薇的心坎裡。她不禁檢討起自己，還真讓程莉莉說中了，她對兩人關係十分被動，個性也太冷調，還是萬森麒夠熱情，才能改變原本的狀況，一直維持愛情的熱度，否則這樁婚姻，應該會一直索然無味下去，直到兩人都結成冰。

　　她確實太過保護自己了，遲遲不敢投入愛情，難道真的太晚了，才會遇到一點風浪，兩人的愛情馬上觸礁？

　　不！她不希望自己和他的婚姻像鐵達尼號一樣，慢慢沉沒在冰川之下。

　　但她才開始學著慢慢接受他、向他傾注自己的愛意時，馬上就出現了程莉莉的威脅，而萬森麒卻沒給她足夠的安全感，這叫她如何盲目的一直愛他？

　　商若薇頭痛了起來，愛情的矛盾，讓她這個幾乎是幼稚園程度的愛情新手不知所措了。

　　見她沒回應，程莉莉更得意地乘勝追擊，「你不知道他喜歡的女人類型是像我這種艷麗型的嗎？你沒看圍繞在他身邊的，哪一個不是又美又艷？憑你的姿色，大概要排到天邊去。還有，你知道他最欣賞我這種獨立自主，而且不會給他找麻煩的個性嗎？我知道我的出現給了你很大的威脅，但你因這一點小事就跟森麒吵，只是將他越推越遠。」

　　夠了，真的夠了！商若薇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接受程莉莉的指控，她的忍受度已經到達極限了。

　　「你說了那麼多，但我只有一句話要說。」她的聲音十分冰冷，「萬森麒現在的老婆，是我。」

　　反正程莉莉看來是不會讓她和萬森麒說話了，那麼她還客氣什麼？

　　「你……哼！好，那就走著瞧吧！我告訴你，他現在對你失望至極，我倒想看你還能做多久萬森麒的老婆！」程莉莉也知自己理虧，知道在法律上，她根本站不住腳，只能撂下狠話後結束通話。

　　切斷了電話，商若薇只能怔怔地望著話筒，覺得自己無力到快虛脫了。

　　被小三嗆聲就是這種感覺嗎？可是程莉莉和萬森麒之間究竟……她能算小三嗎？

　　商若薇發現，自己居然搞不清楚。

　　這一切實在太荒謬了，荒謬得令人想笑，但笑的同時，胸口卻又好痛好痛，痛到眼淚幾乎要流下來。

　　她沒有贏，反而輸得很徹底。

　　＊＊＊

　　「商律師！商律師！」律師事務所的小妹來到商若薇面前，「那個賴先生又打來了。」

　　「他又打來了嗎……」為了這位賴先生的事，她連自己的婚姻都岌岌可危，現在實在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痛。

　　「商律師，你決定要接受他的委託了嗎？」小妹很好奇，先前商若薇似乎對賴先生這個被不良建商欺壓的案子感同身受，盡心盡力地為對方解答，然而當對方真的要妥託了，商律師卻反而猶豫起來。

　　「我……還在考慮。」商若薇歎了口氣。如同她所說的，她接這個案子，會有利益迴避的問題，但只要她將這個案子交給其他同事，同時也要移交所有證據及證詞，對萬森麒而言，跟她親自打官司是沒什麼兩樣的。

　　而她並不想傷害萬森麒。

　　事業和感情，她根本不想混為一談，但如今事情變得這麼複雜，卻是她料想不到的，更因為已經脫離不了了，才會這麼困擾。

　　「唉呀！考慮什麼呢？那間建設公司不知道是什麼公司，一天到晚打電話威脅賴先生，還有什麼潑油漆啦，找黑道上門啦，甚至還找人尾隨賴先生的弟弟，一棒打得他現在還在住院……這樣的不良建商，一定要告到底啦！」賴家的卷宗都是小妹在處理，她可是看得義憤填膺。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是誤會？」那天爭吵之後，商若薇深思過萬森麒所謂的「不實指控」，她心裡也相信萬森麒不是會使出這種下流手段的人。

　　「怎麼可能？總不會是賴先生自己對家裡潑油漆，自己三更半夜打電話吵家人吧？商律師，你本來不是也很不滿對方嗎？你那麼有正義感，我以為你會馬上答應呢！想不到你在猶豫這個？」小妹簡直不敢相信。

　　「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但……賴先生的情況不同。」她能怎麼說？說賴先生口中的不良建商，就是她老公工作的豪遠建設？而這其中錯綜複雜的情形，又如何能說的明白？

　　「哪裡不同？」小妹想了想，卻誤解了她的意思。「啊！難道商律師你是怕被不良建商報復？這樣好像也沒錯啦，萬一建商知道了對手是你，對你來陰的……」

　　「不是這個原因。」商若薇打斷了她的猜測。「我只能告訴你，正義感是我工作上最重要的部分，但當這個部分與我的私人生活最重要的部分產生分格時，我必須有所取捨。」而這次，她選擇了他。

　　「商律師，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妹還想問得更清楚一點，商若薇的辦公室卻闖進了一個菜鳥實習律師，他喘吁吁的搭著門框，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小妹沒好氣地看著這個律師。她雖只是小妹可在這家律師事務所的年資怎麼都比這個菜鳥高，而且這個菜鳥律師常常造成麻煩，所以她說話自然也沒像對資深律師那麼客氣。「李律師，下回進來要敲門啊！」

　　「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商律師。」好不容易喘過氣了，李律師才能清楚說評闊。

　　「請說。」商若薇一手擋住了還想囉峻的小妹，讓李律師能順利的把話說完。

　　老實說，她還滿感謝李律師在這時候闖進來，否則繼續面對小妹的追間，她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商律師，萬森麒豪遠建設的總經理萬森麒，是你老公吧？」雖然這件事大家都知道，李律師還是忍不住再多確認一次。

　　因為接下來他要說的事，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見她點頭，二話不說，李律師拉著商若薇就往外跑，「快快快，快來看電視！」

　　商若薇有些莫名其妙，而跟在後頭的小妹更是氣急敗壞地邊追邊想，這菜鳥李怎會魯莽到這個程度？

　　商若薇不明所以地被拉到了電視前，已經有一些員工站在電視前議論紛紛了，見到她出現，四周突然轉為靜誼，所有人的眼光全看向了她。

　　也因為這一陣寂靜，她清楚聽到電視裡傳來的新聞報導聲一則令她幾乎要窒息的新聞報導……

　　「……豪遠建設的歐風建案，原為獨資建設，但傳出總經理萬森麒因土地處理問題失當，遭豪遠建設董事會撤換，總經理由原本的總經理特助陳子文代理。陳子文表示，未來豪遠建設將與飛揚建設合作，使這個本年度最被看好的歐風建案能順利推動……」

第八章

　　豪遠建設高層人士大震動，影響投資人信心……

　　歐風建案成敗，繫於飛揚建設支持與否？

　　豪遠建設人事案，傳暗黑陰謀論，陳子文是否能扛起重任？

　　之後幾天的時間，豪遠建設撤換總經理的風波越演越烈，各種謠言及揣測不斷，媒體也大肆報導，而站在風口浪尖的萬森麒卻始終沒有出面，任由外頭風言風語。

　　商若薇越看越著急，她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被革職，但她很清楚，這件事對他的打擊肯定非常大，他在這個位子上的努力，她一直都看在眼裡，當努力不但得不到收穫還被倒打一靶，受到的衝擊可是加倍的。

　　她雖想找到他，幫助他盡快走出困境，然而沒有人找得到萬森麒，記者也都追到萬家門口了，讓一向低調的她也十分困擾。

　　或許她其實知道如何去找萬森麒，只是心裡一直不想往那個方向去想，可事已至此，不說她計較那些很沒意義，只要她想找到人，似乎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來到了程莉莉工作的律師事務所。

　　由於萬森麒已不再是總經理，程莉莉雖然還是負責豪遠建設的案子，卻也不想再天天上門報到了，所以商若薇要找到她也不算太難的事。

　　可想而知的，程莉莉一見到商若薇便是一陣冷笑，接著若有所思地道：「你終於來了。」

　　「我要見他。」商若薇沉著地道。

　　「你這個當老婆的都不知道他在哪了，我又怎麼知道他在哪裡？」程莉莉刻意裝傻。

　　「我是不知道他在哪裡，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找得到他。」否則程莉莉就不會一副等著她來的樣子。

　　「為什麼我要帶你去找他？別忘了，我們的立場是敵對的。」現在是自己佔上風，程莉莉便將架子端得高高的，想挫一挫對方的銳氣。

　　商若薇在這個時候還能這麼冷靜，令她覺得很不舒服，彷彿這陣子自己的精心設計都是白忙一場似的，對方連一點都沒被影響。

　　「因為我猜得到現在他的情況，我覺得……」想不到，商若薇淡淡的一句話就消了她的氣焰。「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在這時候見他。」

　　程莉莉沉默了，商若薇說的沒錯，萬森麒此時消沉至極，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她努力了很久，萬森麒卻仍對她視若無睹，頹廢度日。

　　即使很不想承認，但或許商若薇的刺激與鼓勵會是唯一的解藥。

　　「等我一下。」她轉身進入辦公室，交代了一點事情後，拎著包包與外套又走了出來。「走吧，坐我的車。」

　　兩人來到地下停車場，坐上了程莉莉的車，一路上，她們都是沉默的。

　　開了一小段路後，程莉莉沉不住氣了。她知道此次一去，就會分出個勝負結果，萬森麒最後會不會屬於她，她不知道，但她很明白商若薇在萬森麒的心裡，某種程度上終究是無可取代的。

　　「我是一個很自負的人，想要的就會用盡方法得到手。」說出這些話，表面上像在嗆聲，事實上程莉莉只是在增加自己的信心。「其實我在好幾年前就知道森麒這個人了，我非常欣賞他，可想不到在我還來不及進一步認識他之前，他居然就結婚了。」

　　商若薇靜靜聽著，因為程莉莉很清楚地在敘述她這陣子的心境轉變，強調她的決心，而她該趁機通盤瞭解對方的心態，再來做下一步打算。

　　身為一個律師，能不為對方刺激的言語所動是很重要的。

　　程莉莉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帶著追憶的心情，語氣卻仍是強硬地繼續說著，「當年我只是個菜鳥律師，你卻已小有名氣。我知道對手是你之後，便教然決然地出國進修了兩年，因為我要比你更好，無論是專業上還是外表。

　　「所以，這次歐風建案的事，也是我自己向事務所爭取的。」車子在一棟大樓的停車場停下，程莉莉正視著商若薇。「我故意接近他，製造和他很親密的形象，而你和他的婚姻關係果然受到影響了。」

　　而她接下來的爆料更讓商若薇心驚。

　　「你們結婚紀念日那天，我是故意要求他請我吃飯、送我禮物的！但我能這麼輕易成功，也是因為森麒他根本忘了那天就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我才能這麼輕易的糊弄過關，我要陳子文不準提醒他，陳子文果然很配合。」

　　終於，她有點得勝的感覺了，示威似的看，向商若薇。「因為這件事，你就與他冷戰，這代表著你們的感情根本不穩固，一點點刺激都禁不起！而且，森麒不只一次說過，我很像你，這不就代表我隨時可以取代你？」

　　腦子原本一片混亂的商若薇，聽她說了這麼多之後，突然清醒過來，輕輕地搖了搖頭。「你這麼說，我反而明白了。」

　　她迎視著程莉莉，目光炯炯有神，幾乎給對方無形的壓力。「如果我這麼容易取代，為什麼你還要帶我來這裡？」

　　程莉莉的臉色微變，而商若薇不再像以前那般默默挨打，反而拿出她在法庭上的律師本色，用最少的話做最有效的攻擊。

　　「況且，若你對自己真的那麼有自信，何必模仿我呢？」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你有沒有想過，他若因為你像我而讓你取代了我，那他愛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說完，她便下了車，一馬當先地朝電梯走去，不管後頭幾乎是被攝在當場的程莉莉。

　　商若薇淡淡的幾句話就重重打倒了程莉莉，程莉莉此時覺得自己好像當庭輸了辯論一樣，彷彿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都比不上商若薇，也得不到萬森麒。

　　但她已經費盡這麼多心機，都離成功只有一步了，要她現在放棄，她怎麼能甘心？於是，在上樓的前一刻，程莉莉十分刻意地提醒……

　　「忘了告訴你，萬森麒待的地方，是我的房子。」

　　＊＊＊

　　商若薇一進屋子，就先為屋內污濁的空氣以及昏暗的光線皺了皺眉。

　　打亮了燈，映入眼簾的畫面令商若薇一顆心頓時狠狠地揪了起來，差點就要為此落淚了。

　　萬森麒真的在這裡，但他卻像灘爛泥似的癱在沙發上，身上的西裝皺巴巴的，滿臉的胡碴，臉色暗沉疲憊，雙眼無神，看起來應該好幾天沒洗澡了。

　　桌上是幾個空了的酒瓶，還有一個煙灰缸插滿了煙蒂。在她的印象中，從來沒看過他翩酒及抽煙，更別提他過去總是衣冠楚楚，哪裡會像現在這般有如流浪漢一樣？！

　　萬森麒會自暴自棄至此，表示他遭受的打擊不是旁人所能想像的。

　　想想也是，先是和老婆大吵一架，後來又覺得老婆背叛自己去替敵手打官司，最後居然連事業上都無預警地毀了，取代他的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這一連串的打擊，任誰都沒辦法輕易接受。

　　唯一可慶幸的是，這間屋子很空，只有基本傢俱，卻沒有任何裝飾品，代表程莉莉不可能住在這個地方，或許是她暫時借或租給萬森麒的。

　　難怪，也難怪程莉莉會願意帶她來，萬森麒要是繼續這樣下去，他的人生大概就毀了，這是所有愛他的女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商若薇上前一步，讓自己進入他的視線之中，卻發現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雖然是醒著的，整個人卻失魂落魄的。

　　「陳子文背叛了他，在他背後做了很多手腳，在他確定被革職後，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怎麼勸也勸不了他。」程莉莉的語氣終於沒那麼盛氣凌人了，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她不是那個能讓萬森麒振作的女人。「他連抱著酒瓶叫的都是你的名字，你……試看看能不能讓他清醒吧。」

　　商若薇心疼地看著眼前遍體鱗傷的男人，她撫了撫他的臉又輕聲喚了他的名字，但萬森麒卻始終沒有反應，仍是雙眼木然地直視著地板。

　　看著一個男人從意氣風發到自我放棄，這是很令人鼻酸的事，程莉莉在一旁看，幾乎眼眶都要紅了，商若薇卻是深深吸了口氣，凜起了表情。

　　「洗手間在哪裡？」

　　問明了方向，商若薇在程莉莉詫異的目光下，走向了洗手間，沒半晌便端了盆水出來。

　　然後，她沒有向那爛泥般的男人多囉唆一個字，一盆水就這麼往他臉上一潑，嘩啦的聲響過後，時間彷彿靜止了好幾秒。

　　終於，萬森麒像是清醒了，他深深皺著眉，微微抬起了頭，用極為沙啞的聲音道：「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你不想見我？我才不想見你呢！」商若薇心頭突然燃起一把火，他怎麼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然後還說得像是別人的錯似的？

　　這根本就是任性！如果再放任他這樣下去，他不僅僅會毀掉自己，還會拖垮他身邊的所有人。

　　心疼化成恨鐵不成鋼的感覺，所以商若薇心一橫，決定採取最激烈的手段，他聽不進勸，就罵醒他！

　　「我告訴你，你就算是要離婚，也要起來和我談清楚！」

　　這句話不僅程莉莉聽得訝異不己，連萬森麒的雙目也隨之微張，他將自己的身體由沙發上撐起來，苦澀地自嘲道：「連你也不要我了嗎？好啊，談就談，你想要什麼，通通給你。」

　　「你能給我什麼？現在的你，給得起我什麼嗎？」商若薇言語如刃，她是愛得深了，才會對他的自我放棄如此生氣，否則誰管他墮落到什麼地步。

　　「是啊，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家庭、事業、未來……我確實給不起你什麼……」被她一奚落，他更是自我否定到了極點。

　　「那麼，等你給得起的時候再來跟我談。」她從自己的包包裡拿出一面鏡子，立在他面前。「我告訴你，我的男人不會這麼輕易的倒下去，失去了什麼，就會憑自己的力量將它討回來！但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修邊幅、垂頭喪氣，不等於是在諷刺我眼光差？」

　　萬森麒看到了鏡，中的自己，雖然只是從肩膀到頭頂小小的畫面，也夠讓他心驚了。

　　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幾乎都不認識自己了。在別人眼裡，他看起來就是這種喪家之犬的樣子嗎？每個人都在可憐他、嘲笑他嗎？

　　原本都要消失殆盡的羞恥心及自尊心，在這一刻又熊熊的燃起，他覺得以這種形象出現在自己最愛的人面前，簡直是最大的恥辱。

　　見他的神情有些改變了，商若薇心裡鬆了口氣，話語從極度的尖銳轉向平和理智。

　　「從飛揚建設想委託我到賴姓住戶隱瞞部分實情來找我，最後陳子文背叛你，這些事串連起來，一看就知道是個陰謀，你這麼聰明，應該想得到吧？」

　　萬森麒的目光露出思索之色，他被陳子文背叛後只覺心灰意冷，直到現在被她當頭棒喝，才開始去想整件事背後的意義。

　　很顯然的，商若薇的激將法奏效了。程莉莉望著這對夫妻的目光很是複雜，她覺得自己站在這裡，根本就是個局外人，她自以為已經介入這對夫妻婚姻關係中的核心位置，但事實上好像從來都沒有打進去過。

　　萬森麒願意思考，願意反省，她今天就不算白來了。

　　然而除了喚醒他的自尊，更重要的是，她希望他能再一次正視兩人的關係，一起努力一次。她長歎了口氣，把話題帶到自己心中最矛盾也最痛苦的地方。

　　「你們豪遠建設如何威脅住戶，所有的證據我已搜集了七七八八，以我平時的脾氣，這個案子我會不理那什麼利益迴避的事管到底！但你知道嗎，我卻違反了對自己職業的信念，違反了該有的正義感，拒絕了賴先生的委託，這是為什麼？全都是為了你！」現在的情況這麼糟糕，兩人的關係卻降到了冰點，她已經學著先有所行動，做出了讓步，他呢？他還要逃避多久？

　　全都是為了你！這句話重重的敲在萬森麒的心上，逼得他不得不抬起頭，正視她拋過來的問題。

　　越說，商若薇越覺得自己委屈，「我不希望我們夫妻之間的傷痕再擴大下去，所以我寧可破壞自己的原則，即使在公司裡黑掉，我也不在乎了。但你呢？在我們的婚姻瀕臨破碎之際，你做了什麼來挽救？」

　　她指著程莉莉，「你當初讓她輕易的進入我們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然後你一走了之，變成全是我的錯。萬森麒，這未免太自私了！」

　　萬森麒緊緊的閉上了眼睛，無法反駁她的任何一句指控。確實，在這段感情上，他很自私、很貪心，將自己的感受擺在最前面，自以為也能控制別人的感受，就是這樣的自以為是，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

　　「你被陳子文捅了一刀，好，那我們就另起爐灶，你還年輕，多得是東山再起的機會，甚至如果你想沉潛一陣子，我養你也沒問題。但你卻選擇逃避這一切，把事情丟給我承受，自己擺爛……你自己想想，你欠我的可多了！離婚還算是便宜你了，你根本連和我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若薇，對不起，我……」萬森麒的思緒一片混亂。

　　她的指控很直接、很殘忍，卻也很有效。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歉意，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表達，他甚至心驚地覺得自己現在只要說錯一句話，她就會離他而去。

　　商若薇也沒有給他說錯話的機會，有許多夫妻之間的事，她不想在程莉莉面前一一說開。

　　「如果你還有點良知，對這一切還會不甘心，甚至還對我有一點點愛情的話，我希望是由你來主動找我談。面對這樣自甘墮落的你，我談不下去。」

　　最後，在離去前，她留下了一句類似暗示又像是心死的話。

　　「最後我想告訴你，我最難過的不是你丟了豪遠總經理的位子，也不是你不顧身體喝酒抽煙，而是你居然讓我在另一個女人的家裡找到你。」

　　商若薇並沒有要求萬森麒和她一起走，她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默然離去，留下了從頭看到尾的程莉莉，以及沉思不語的萬森麒。

　　結果很清楚了，程莉莉歎息著，她在他心裡畢竟比不上商若薇。

　　這幾天因為萬森麒需要一個藏身之處，不讓記者堵到，程莉莉就將自己未出租的一間小套房借給他。她是唯一可以自由進出的人，卻也沒辦法和他多說一句話。

　　她幾次試圖和他溝通，想問問他如何解決現狀，甚至是未來的規劃，他卻總是搖搖頭不發一語，繼續過著他的頹廢生活，她幾乎覺得這男人完蛋了。

　　所以即使非常不願意讓商若薇來到這裡，程莉莉還是帶她來了。可沒想到商若薇只是軟硬兼施的說了幾句話，居然就讓萬森麒有了反應，而且似乎也激起了他這一陣子被低潮壓制的自尊心。

　　這讓程莉莉如何能接受？她就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得到這個男人了，結果事實證明她不過白忙一場，她布了這麼久的局，費了這麼多的心思，卻始終沒有進入他的心。

　　她真的要認了，當個輸家嗎？

　　程莉莉捫心自問，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橫豎萬森麒還在她這裡，她便鼓起勇氣，試探性地問道：「你若不想走，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她以溫和的方式暗示他自己的情意。「我可以一直收留你，直到你想好下一步的那天。」

　　「莉莉，很抱歉。」沉吟了半晌，萬森麒的回應卻是正面拒絕了她。

　　「你對我說抱歉你抱歉的是哪一項？」心一酸，她幾乎要為自己坎坷的情路落下眼淚。

　　「全部，包含我已經接受的幫助，還有我不能接受的那個部分。」畢竟她始終沒有正面向他求愛，萬森麒也不好將話說開來，讓她難看。

　　但如今他必須拒絕她，因為他在愛情上從來沒有接受她，他不能再傷害她更深，還有商若薇。「住在這裡幾天的租金，我會給你，我希望這和你心裡的想法，不會扯在一起。」

　　她說的那些話，令他聯想到剛才商若薇臨走前說的話。

　　商若薇最在意的是在程莉莉的房子裡找到他，雖然她現在看不到了，但他必須謹守分際，才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與程莉莉的關係，若再繼續不清不楚下去，就未免太過分，太可恥了！

　　「我不在乎你的租金！這裡讓你住一輩子我都不在乎！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輸在哪裡？」他劃清界線的舉動讓程莉莉覺得自己心碎了。「如果只是相遇太晚，我可以等的！」

　　「莉莉，不要那麼傻，我的心裡有人了，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這一次，他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拒絕她，不能再給她有任何遐想的空間，否則反而是害了她。「你年輕美麗又事業有成，追求者肯定如過江之鯽，該對自己有自信些，你不是個輸家，只是我們不適合。」

　　「我一直很有自信，你不也說我自信的樣子和商若薇很像嗎？」她好不容易將自己提升到和商若薇同一個等級，還是沒用嗎剎那她的努力算什麼？「我本來以為這是我接近你的一項利多，能讓你多多注意我，沒想到這反而是一項利空，你在我身上看到的，都是商若薇的影子……」

　　萬森麒抓了下自己的亂髮，這才明白自己的曖昧不清造成了她多大的誤解。果然如商若薇所說，他不懂得分寸，放任程莉莉一再親近，最後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你們有雷同的特質，但畢竟你是你，她是她，誰都不能取代誰。」他平心而論，何況在他心裡，他愛的始終只有一個人。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在這段期間，你有沒有對我心動過？即使只有一點點？」她抱著最後的希望。

　　該是了斷的時候了！萬森麒定定地望著她，一點猶豫也沒有地開口。「沒有，我只能說抱歉。」

　　他站起身，向她大大的鞠了一個躬，接著便舉步離去。

　　即使有些惋惜這段友情，但他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東西該去維護。

第九章

　　原來，萬森麒被撤職的事件，追溯起來竟是一場錯綜複雜的陰謀。

　　事情要從很久以前說起。萬森麒與陳子文是研究所時期的同學，在學時便交情甚篤，後來兩個人一起在豪遠建設就業，一起爬到目前的位置。長期以來，萬森麒都把陳子文當成唯一的知己，即使陳子文是他下屬，萬森麒也從未將他看低，工作上萬森麒也幾乎完全授權讓陳子文獨立作業。

　　然而，不僅在學成績陳子文差萬森麒一截，連出社會後成就也大不相同。久而久之，陳子文便對萬森麒起了妒恨之心，只是一直隱而不發。

　　後來豪遠建設遇到了歐風建案與飛揚建設爭土地的問題，一開始萬森麒因為成功取得土地所有權，在公司聲望如日中天，陳子文當然更加眼紅。飛揚建設在爭土地失敗後，轉而想與豪遠建設合作，但萬森麒始終是拒絕的，陳子文就知道自己機會來了。

　　他私底下聯絡了飛揚建設，意圖聯合對方將萬森麒拉下臺，自己取而代之，條件便是飛揚建設能如願的與豪遠建設合作，共同開發商機龐大的歐風建案。

　　一開始，飛揚建設由陳子文那裡知道了知名律師商若薇是萬森麒的老婆，便刻意想委託她，想不到被她拒絕。之後他們轉而和歐風建案基地裡的釘子戶賴姓屋主接觸，教對方隱瞞部分實情，向她義務諮詢，希望能讓商若薇不知不覺的接下這個案子。

　　另一方面，陳子文背著萬森麒利用飛揚建設的關係，對基地裡不願搬遷的住戶施以暴力脅迫，這樣也能逼得賴姓屋主不得不聽飛揚建設的話，去尋求律師協助。

　　陳子文向時也在董事會裡放風聲，說萬森麒無能，遲遲搞不定建案基地的問題，還放出消息透露建案釘子戶的諮詢律師，就是萬森麒的老婆，讓董事會對他大搞不滿，最後在適當時機，他便將萬森麒推下臺，自己取而代之。

　　所以當初萬森麒要陳子文去查對手律師是什麼人時，陳子文即使知道也隱瞞不說，而當萬森麒被革職，陳子文上臺後，由於轉向和飛揚建設合作建案，自然能順利推動，因為關於那些釘子戶要如何拔除，自然有黑道底子的飛揚建設負責，就不再是陳子文的問題了。

　　而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是，陳子文還有另外一個心思。

　　當他發現萬森麒與商若薇的感情一日千里，比他想像的更恩愛後，他便在商若薇這條線上加重了心思，要萬森麒同時失去愛情與事業。

　　所以萬森麒的結婚紀念日，即使他千交代萬交代陳子文要提醒他，陳子文還是故意不說，還和程莉莉合作，故意讓她在那天約萬森麒，讓他對商若薇失約，破壞他們夫妻關係。

　　無怪乎萬森麒受了那麼大的打擊，因為他最信任的一直是陳子文這個好兄弟，可他想不到陳子文居然那麼恨他，恨到想讓他失去一切。

　　受了商若薇的鼓勵及刺激後，萬森麒終於回家了，但他回家後卻沒有得到想像中的熱烈擁抱與盡釋前嫌，而是一種不冷不熱的淡漠。

　　就像幾個月前兩人的夫妻關係一樣，互不關心，交談極少。萬森麒覺得心裡很難受，但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報應，因為他欠她太多，也做錯太多。

　　和過去一樣的早晨，商若薇站在開放式廚房裡替麵包塗上奶油，客廳裡電視播著財經節目，而萬森麒呆坐在沙發，膝上放著平板電腦，卻沒有任何動作。

　　他都失業了，哪裡還有事做呢？他只是拿個東西裝忙，注意力卻全放在商若薇身上。否則她如此冷淡，他陳在一旁豈不尷尬？

　　其實他好想和她說說話，化解兩人現在的緊繃關係，即使是道歉也好，認錯也罷。可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讓他找不到好機會開口。

　　此時新聞突然進入廣告時間，一個熟悉的畫面跳了出來。

　　先是一聲甜膩膩的「老公……」，之後一個年輕太太和老公一起享用豐盛的早餐，兩人的互動甜蜜又溫馨，老公要上班前，在玄關和老婆吻別，接著在關上門後又轉回頭開門，與老婆同時極有默契的提起了忘了帶的營養豆漿……

　　萬森麒想，這廣告播得正及時，或許他找到話題切入點了。

　　「若薇，你不覺得這個廣告很熟悉嗎？」他起身走到開放式廚房的吧檯邊，在她正對面坐下。「似乎就是從這個廣告開始，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真正愛上對方。」

　　他希望藉著這種熟悉感突破兩人目前的冰點，然而商若薇卻抓住他這番話的語病，抬起頭泠冷地看了他一眼。

　　「以前我不敢談愛是因為我知道愛得越深，受傷越深。」在心裡長時了口氣，她叉低下頭，繼續塗奶油。「如今我知道怎麼愛了，也果然受到了傷害，你要我怎麼繼續愛下去？」

　　「說不愛就不愛，不是那麼容易的。」她的話說得萬森麒心揪，不由輕輕握住她的手，「你會受傷，是因為我之前的混帳表現，而不是因為愛我。」

　　商若薇沒有答話，也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只是把他的手甩開，繼續用奶油刀刮起奶油，機械化的重複動作。

　　「我知道你很生氣，不管是因為我和程莉莉走太近，或是之前無理的質問誤會你，甚至是後來我的頹廢，我真的對不起你，如今還能夠和你坐在這個家裡面對面的說話，我已經很慶幸了。」

　　他說的是她到程莉莉家裡找他時提起的離婚那件事，等到他回家後，她卻沒再提過了，萬森麒知道她當時只是想激他，並不是真的想離婚，而這也給了他一點信心。

　　一點搏得她原諒、挽回她芳心的信心。

　　「如果我現在誠摯的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諒我一些？」

　　商若薇的動作頓了一下，又挖起一些奶油，抹在麵包上的動作卻大了點。「這麼輕易就原諒，會不會太便宜你了點？那我受的委屈和誤會又算什麼？」

　　「那我自我懲罰如何？」他突然伸手拿過她手上的麵包，咬了一大口，「這片麵包你大概塗了半盒奶油，這麼噁心的東西，就由我來承受。」

　　在她看來他簡直是換了一個方式在提醒她的逞強與掩飾，商若薇伸過於想去搶，但他早已表情古怪的兩三口吃下那奶油味膩人的麵包。

　　「你……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同情你。」她硬壓下心裡的蠢動，維持一貫的冷靜態度。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為你告訴我，我會努力做到。」他眼神堅定，「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好。」她深深地與他對視，說著連自己都心痛的話。「我想讓我們的感情回到原點，至少我不會再受傷，你辦得到嗎？」

　　這是一個天大的難題，聽起來像是要放棄了這段感情，萬森麒不能說沒受到衝擊，但他已決心挽回她的心，就不會這麼輕易妥協，而且細細一想，她的話尚且留有餘地，只是不知她自己聽出來沒有。

　　「我答應你。」聽完她的要求，片刻後萬森麒反而微微一笑。「就讓我們回到相愛的原點，重新再愛一次。」

　　＊＊＊

　　商若薇今天沒有上班，因為她被萬森麒拉到了歐風建案的基地。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看著這一片熟悉的景色，高若薇很是感慨。

　　她和他之間感情的開端，似乎就是在這個地方，在這裡他開始用對待一個「他有興趣的女人」的方式來對待她。然而同時，對手針對他的陰謀也是從這個地方展開，藉著接近她來打擊他。

　　最後，她和他的決裂也是在這裡，他以為她幫敵手工作對付他，她則氣極了他的誤會，兩人不歡而散。

　　如今還能在這裡平心靜氣的交談，已經算是難得了，但感情上的裂痕，卻不是一時之間就能修補好的。

　　「我帶你來重溫舊夢。」他牽起她的手，慢慢往基地內走進去。

　　說實話，歐風建案的位置真的很不錯，遠處能賞山景，近觀還有河景，環境幽靜，交通卻很方便，附近還有學校、賣場和公園等設施，生活機能完善，難怪飛揚建設會為了和豪遠建設搶這塊地，各種陰謀手段都使了出來。

　　對於他的親近，商若薇只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之後，便慢慢停止了這種為反對而反對的行為，乖乖的讓他牽著。

　　就當是不忍破壞這片美景帶來的安適感吧。她就這麼隨著他，像對老夫老妻般散步，一種微妙的醇厚情感透過兩人牽著的手交流，即使彼此心中存在著芥蒂，也漸漸的不再那麼介意。

　　萬森麒帶著商若薇來到了某個地點停下，然而映入眼簾的畫面，卻讓他的笑容變成了苦笑。

　　「你記得這裡原本是什麼嗎？」他指著眼前已成為一片廢墟的地方。

　　看來歐風建案已經開始動工了，從他們站的地方開始，許多房舍已經被拆毀，只剩斷垣殘壁，過去的模樣已不復見。

　　商若薇的目光也有些複雜，她沉吟了一下，才帶著歎息道：「這裡以前是咖啡店吧？」

　　「沒錯，就是一開始我偶遇你的咖啡店。」他的目光悠遠，像是很懷念亦像是很感慨。「那是一家很美的小店。雖然我是建商，可要拆了它，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他轉向她，淡淡的一笑，「其實我原本不會注意到它的，是因為你在裡面，我才會受到吸引走進去。當時，你正和三個男人在談事情……」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古怪。「當然，我現在知道他們是飛揚建設的人了，但那時候看到他們對你很慇勤，我心裡只單純的覺得不好受，我才知道自己骨子裡是個愛吃醋的男人。

　　「我看著你和他們談笑風生，你臉上那種自信的神采還有豐富的表情，跟在家裡一點都不相同。我深深的被你吸引住，那當下我真的很懊惱，我怎麼會這麼晚才察覺到你的美好？」凝視著她秀美的側顏，他覺得自己比當時又更愛她了，可惜他不懂得好好珍惜，差一點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所以，你是從那時候才開始想愛我？你的回到愛我的原點，就是回到這裡？」他實在是太投機取巧了，她指的是心境，他說的卻是地點，簡直就是佔她的便宜，用賴皮的方式迴避她提出的難題。

　　「這裡，是我們相愛的原點，而不是我愛你的原點。」

　　他的回答深深震動了她。她以為的賴皮，其實是他十分認真看待找出的答案，而且他是想藉著這方式讓她知道，他對她提出的要求有多認真回應。

　　「對你的愛情，應該是日積月累的，直到那一刻才真正被觸動而爆發出來，否則我哪有那麼厲害，說愛就能愛上。我想，我們之間的愛情，應該不是那麼容易那麼膚淺的。」他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而那溫暖也忠實傳遞著他的誠意。

　　他要牽她的手，牽一輩子。

　　微微低著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兩人牽著的手，商若薇發現自己也不願放手了。

　　回想起自己愛他的過程，確實如他所說，應是日常相處之間慢慢的產生，否則她也不是隨便就會愛上一個男人的那種個性，又怎麼會在短短的時日之內，承認並接受了自己愛他的事實？

　　甚至更深入的剖析自己的心情，說不定她愛上他的時間比自己想像的要早更多，過去她一直警告自己，不要愛上桃花朵朵開的他，因為不愛就不會受傷，然而真正的不愛，應該是連在意都不會，而她在意他的異性緣，在意到不斷自我設限，在意到對愛情故步自封，不正代表她早就愛上他了？

　　「你很會說話，居然說得我無可反駁。」她很想保持淡然的回答他，但臉上的猶豫及掙扎卻明白的展現了她內心的糾結。「愛情的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萬森麒一直緊繃著的心終於能舒展了些。她這麼說，不等於間接承認了，她對他的愛情也是細水長流的累積？

　　有了如此堅實的基礎，何愁她會在一時的失望或憤怒之下就放棄了這段感情？依彼此的理智與處事態度，裂縫的修補只是時間問題，但愛情始終存在，而且經過了考驗的感情會更堅定。

　　他微微的笑了，從星目中散發出歡欣，握著她的手又用了點力。

　　「所以我真的該向你道歉，對於程莉莉的態度。我開始會注意她，確實只是因為她某方面與你神似，當你開始吃昧，我又覺得這樣的你好可愛，就沒有注意到和她保持距離。」

　　再一次，他坦誠自己的心情表達歉意，若真能解開她的心結，兩人的感情必定能更加提升。「現在我得到懲罰了，明白愛情是不能這樣玩的，我還想和你共度白首呢！萬一我們的感情被自己玩掉了，我會後悔一輩子。」

　　「而且你瞧瞧，」坦白之後，就是裝可憐了。他苦笑指著咖啡店的廢墟。「連上天都要懲罰我，連咖啡店都和我作對。這間店對我們有著特殊意義，我本想和你在這裡重溫舊夢，讓你消消氣的。」

　　商若薇靜靜的望著咖啡店的方向，心中也不禁覺得可惜，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萬森麒突然啊了一聲，讓她嚇了一跳。

　　他雙目微睜，一臉驚喜地指著遠處，「你看！那個是咖啡店老闆吧？他現在改開咖啡車了？」

　　商若薇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多了一輛咖啡車，但生意似乎很清淡，一個客人都沒有。

　　她的表情微微放鬆，甚至眼中都有了些微笑意。看來，連上帝都在幫他的忙！

　　他拉著她急急走過去，二話不說就向老闆買了一杯咖啡，然後遞到她手上。

　　手中的咖啡香氣不知怎地十分熟悉。其實對她這種門外漢而言，咖啡在品嚐之前聞起來都差不多，但是手上這杯咖啡，就是莫名的暖和了她的心。

　　「你先喝一口。」

　　萬森麒很急切的鼓勵著她喝，她不解的按他所說喝了一口，接著細眉微皺，有些遲疑地道：「其實我不喜歡喝咖啡……」

　　「我知道，你在家裡煮咖啡從來不喝，根本都是煮給我的，這麼明顯我怎麼可能沒發現？」他笑著接過她手上的咖啡。「但你記得第一次在這碰面的時候嗎？就是我幫你喝完剩下的咖啡，而且這也是間接接吻，代表我們之間仍然是很親密的。」

　　說完他急急的湊上杯口，啜了一口咖啡，但因為剛剛才買，咖啡依舊滾燙，讓他嚥下一口後便像小狗一般吐舌哈氣，然後又急著要將咖啡喝完。

　　他急切的態度讓商若薇忍不住笑了，用手阻止了他喝咖啡的動作。「不必這麼急著喝吧，到時候燙傷了，得不償失。」

　　「你笑了！你終於笑了！」他差點跳起來歡呼。「所以你原諒我了嗎？」

　　她定定地望著他，硬是壓抑著笑意，故作淡然地道：「想要我原諒你，還有一個條件……」

　　「別說一個，十個條件我都答應！」萬森麒就差舉起雙手發誓了。

　　她如果要他上街裸奔、要他高空跳傘，他也全都答應？她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我希望你能恢復成過去的那個萬森麒，失去的，要自己奪回來。」

　　過去的那個萬森麒？他想了想，明白了她只是藉著這種方式要他重新站起來。

　　這麼好的女人，他何德何能能擁有呢？

　　兩人默默相視著，一切盡在不言中，然而世事似乎沒有那麼盡如人意，偏偏就是有不速之客闖入，打破了這曖昧的氛圍……

　　「萬總商律師，我就想你們一定會來，我這些日子都來這找你們呢！」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他們定睛一看，不由驚訝地一起低呼道：「賴先生？怎麼會是你？」

　　＊＊＊

　　又買了一杯咖啡，還加了一份總匯三明治，那位釘子戶賴先生彷彿餓了很久，很不好意思的道了聲謝之後，就狼吞虎嚥的將萬森麒請的食物一掃而空。

　　吃飽之後，賴先生才一臉尷尬地說自己真是餓了，因為近來經濟拮据，才會餓一頓飽一頓的來精節經費。

　　接著，他才狼狽地敘述起他究竟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其實我也是貪，原本豪遠建設提出的價錢我已經可以接受了，但飛揚建設的人來告訴我，我的房子位置很好，靠河岸最近，可以賣更好的價錢，不應該便宜了豪遠建設。」

　　他慚愧地瞥了一眼萬森麒，看對方沒什麼特別反應，才接著道：「我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想著多拿一點錢，就硬是不肯賣。想不到就像電視演的一樣，開始有黑道威脅我們，讓我家不得安寧，我火氣一上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這下子我打死都不賣。」

　　「可是，豪遠建設合法和非法的壓迫一起來，我也快透不過氣了，但我們家沒錢沒勢，無計可施。想不到飛揚建設的人那時候又來了，告訴我有個名律師，姓商，有提供免費的律師諮詢，說我可以去找她試試，他們還告訴我，因為有黑道介入，最好別告訴商律師我的房子在哪裡，只要說明問題點就好，免得商律師不敢讓我諮詢。」

　　聽到這裡，商若薇才恍然大悟。「難怪那時我問你地點，你總是支支吾吾的，我以為你有什麼難言之隱，便沒有再追問。再說你提出來的黑道介入的證據都十分真實，對於這種情形，我很難袖手旁觀。」

　　賴先生感激地點點頭，「是啊是啊，商律師你果然很有一套，教我聯合其他住戶，要求建商重開說明會，還有教我修繕房屋什麼什麼的，而豪遠建設的人也不敢那麼囂張了。之後飛揚建設的人告訴我，為了保住房子，我應該正式聘請商律師，橫豎商律師也算涉入了這個案子，之前的顧忌已經不是重點了，還有律師費他們會為我出，我還以為遇到好人了……」

　　「直到商律師第一次查看基地，拒絕了我的委託後，我又從電視上看到萬總被撤職，豪遠建設和飛揚建設合作要開發這塊地，加上打聽之下，發現商律師居然是萬總的太太，我才知道，原來我從頭到尾都被利用了。」

　　他露出一臉苦相，很慚愧地望著商若薇。「我有問別人，如果商律師真的不明就裡的接下我的案子，好像有什麼利益迴避的問題，對商律師的名聲會是很大的打擊，幸好商律師沒有接受我的委託。」

　　「根據我的經驗，他們的手段應該不只如此。」聽到這裡，萬森麒很感慨，因為他以前的好兄弟陳子文做事的方式他很瞭解。

　　陳子文和飛揚建設私底下搞這些小動作，在住戶面前，由飛揚建設扮白臉，陳子文扮黑臉找黑道威脅，最後只要暗中將他逼下臺，他們就可以分贓歐風建案的利益。

　　陳子文甚至連商若薇也不放過，連她的名聲都要毀了！

　　而陳子文利用一個人，就會利用到骨子裡，等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是被狠心踢掉的時候，這也是他最無法接受的地方。

　　「萬總說的是，他們聯合起來之後，馬上就把我們剩下的幾戶強行趕走，一點餘地都不留，去抗議什麼都沒有用，他們還找黑道打我，要我不準再鬧事，我就這麼失去了我的房子，失去了一切，連原本的補償金都沒有拿到……」說到這裡，賴先生幾乎哽咽了。因為他一時的貪念，讓他失去了家園、沒有了補償，連他的家人都對此不甚諒解。

　　「所以賴先生，你來這裡找我們的目的是？」聽了這麼久，萬森麒還是沒聽出他在這裡久候多日的目的。

　　「我只是想向你們道歉，希望你們的生活沒有被我搞得天翻地覆。」也算是良心發現吧，在受到一連串暴力對待後，賴先生突然想起當初萬森麒拜訪自己時態度的誠懇與實在，還有商若薇在義務幫助他時那種無私與認真。

　　所以在電視上看到萬森麒在被革職後消失無蹤，還有商若薇面無表情被攝影機追著跑的畫面，他的愧疚簡直到了頂點。

　　萬森麒似乎能瞭解他的感受，他趁機將手放在商若薇的肩膀上，刻意將她拉近身邊，親密地低頭問她，「我們的生活，有被賴先生搞得天翻地覆嗎？」

　　這簡直是吃定她現在無法反抗而故意大吃她豆腐了！商若薇好氣又好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附和他的話。「沒有。」

　　「是的，沒有。」萬森麒開心的笑了，又將她摟得緊了些，這可是她說的，所有芥蒂、所有過錯，可別再和他計較了。

　　商若薇和他對視一眼，她的無奈與他的得意形成強烈對比，而更令她難以解釋的是，她居然不反對這樣的發展，還覺得能順著這樣的臺階下也不錯。

　　回到相愛的起點，不就代表著重新開始？那就再愛一次又何妨！

　　「那就好。見到你們夫妻倆很恩愛的樣子，我就放心了，罪惡感也不會那麼重。」賴先生向他們鞠了個躬。「那商律師、萬總，我先走了。」

　　「等等，」萬森麒突然叫住就要轉身離去的他，若有所思地道：「你想不想得到應有的補償？你的房子就這麼被奪走了，你甘心嗎？」

　　賴先生隨即回頭，眼中有驚喜，也有遲疑。「什麼意思？我還有希望拿回房子嗎？」

　　「房子或許沒辦法，因為已經拆了，但至少我能為你爭取合理的補償。當然，同時也是為了我自己。」他意在言外，特地讓商若薇清楚的聽到他說的話，然後視線由賴先生身上轉向她。「若薇，你提出的第二個條件，我想我很快就要達成了。」他帶著自信道。

　　「你要怎麼達成？」她似乎有些明白他想搞什麼鬼了。

　　「我現在正式委託商律師，成為我控告豪遠建設公司違法解聘一案的訴訟代理人，」接著，他又望向一臉喜出望外的賴先生。「至於賴先生，就看你要和我聯合提告還是要當證人了。」

第十章

　　萬森麒正式對豪遠建設提出告訴，代理律師為商若薇，而豪遠建設的律師自然是程莉莉。

　　這動作不啻是萬森麒對陳子文正式宣戰，對商若薇與程莉莉兩個女人而言，也是在另一個領域拉開了新的戰爭序幕。

　　不過一旦正面槓上，不僅僅要擔心陳子文的小動作，可能還有飛揚建設私底下的暴力威脅接腫而來。但有了先前與他們交手的經驗，商若薇與萬森麒還會那麼笨嗎？

　　不會！要打官司，首先就要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萬森麒很瞭解這個狀況，而商若薇當然更瞭解。因此她違反了自己一向低調的原則和萬森麒召開了記者會，打算把這件事拉到檯面上來。

　　如此一來，只要兩人出了什麼事，大家就很容易聯想到是飛揚建設搞的鬼。更甚者，當公眾知道了兩人遭受到什麼樣的設計與陷害，自然會有同情的聲浪出現，

　　這種輿論對官司的判決不能說一點影響也沒有。

　　而且，連賴先生都勇敢站出來，為了他的家人利益，他已豁出去了。有了受害者一起出來聲討，更讓萬森麒及商若薇多了幾分勝算。

　　記者會的會場不能說萬頭鑽洞，但該到的記者及關係人都到了，萬森麒甚至還看到遠處坐著幾個熟面孔，好像是飛揚建設派來的。

　　於是，當記者會開始後，萬森麒便一一數著飛揚建設的惡行，直到那幾個熟面孔都一臉鐵青，他才停止。

　　「因此，我決心控告豪遠建設違法解聘，並同時控告飛揚建設的種種非法行為。」

　　直到萬森麒的話告一段落，記者們才知道豪遠建設總經理的撤職案有如此曲折的內幕。

　　其中一位比較瞭解狀況的記者，不由得提問道：「豪遠建設現在的代總經理，是萬先生你的好朋友，也是以前的特助陳子文，對此萬先生你有什麼想法？」

　　「這件事是誰一手策劃，我不想臆測，就讓司法說明一切。」萬森麒雖未指名道姓，但他沉痛的表情已讓幕後主使者的身份昭然若揭。「我只能說，因為利益而傷了兄弟情誼，我很心痛。」

　　即使陳子文傷他甚深，他也不想在這種場合說他壞話，他們之間的問題，就堂堂正正的在法庭上解決。

　　話說到此，氣氛似乎有些沉悶了。某小報記者抓準了這個時機，開始問起緋聞八卦。「聽說豪遠建設的委託律師程莉莉小姐是萬先生的紅粉知己？和她對上，萬先生不會有芥蒂嗎？」

　　萬森麒沒有馬上回答，因為這個問題顯然有陷阱，他必須小心答覆，才不會讓程莉莉難堪，更傷了商若薇。

　　只不過記者根本沒有給他細思的機會，那幾個飛揚建設的人馬上和幾名記者交頭接耳了一下，記者便轉而開始轟炸商若薇。

　　「商律師，萬先生和程莉莉的好交情，會不會影響你們的夫妻感情？」

　　「商律師你是真心支持萬先生打官司的嗎？對手是程莉莉，怕不怕影響萬先生的決心？」

　　「在庭上遇到程莉莉，你會和她說什麼？你會不會覺得她介入你們的婚姻？」

　　沒想到局面會轉成這麼尷尬的狀況，商若薇的表情都變了。她的手在桌子下握成拳，好不容易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這些惡意的提問確實傷害到她了。

　　更過分的是，在飛揚建設派來的人煽動之下，臺下眾人還不斷的竊竊私語，彷彿在組織下一波攻勢。

　　萬森麒沒料到自己只是遲疑一下，就讓商若薇被群起圍攻，但若不是他先前和程莉莉走得太近、若不是他不聽商若薇的勸告，她何須要面對這一切？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承擔起來，還算是個男人嗎，他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大家請聽我說。」他突然嚴肅地開口，場內一下子安靜起來。見鎮住了場面，他才微低著頭，沉重地開口，「我是個很糟糕的男人……」

　　這個開場白讓許多記者都睜大了眼睛，連商若薇都忍不住轉過頭去，不明白他究竟準備說些什麼。

　　萬森麒見狀只是自嘲地一笑。「在事業上，我太輕忽，讓自己重重摔了一跤；在婚姻上，我太不知分寸讓妻子難過；前一陣子，我甚至差點開始酗酒，讓自己像一灘扶不起的爛泥。你們說，我是不是很糟糕，很失敗？」

　　他如此自責，將自己貶到最低，引起臺下一陣騷動。商若薇則是微帶著擔憂的望著他，她寧願自己受到眾人惡意追問，也不希望見他再回到自怨自艾的黑暗時期。

　　萬森麒轉過頭，輕輕鬆開了她緊握的小手，轉而握住。「可是，我的妻子救贖了我，她將我從黑暗絕望裡拉出、她鼓勵我東山再起，她還願意愛我這個失敗的男人，所以我知道我必須站起來，我不能讓她失望。

　　「因為有她，今天，一個曾失去一切的男人萬森麒，才敢在這個地方開記者會，向我的敵人們宣戰。」他的表情十分凝重，望著商若薇的目光卻溫柔到令人心都融了。

　　「我比若薇愛我的程度更加愛她，我也相信就算我再次失去了一切，她也依然會一直站在我身邊。」

　　說完，他突然有些激動的抱住了商若薇，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她唇畔輕輕吻了一記。

　　他表達的不只是感激、不只是衝動，還有更多更多的是愛情，他全然的相信她、全然的愛慕她，將所有的矛頭引到自己的身上來，即使自己會千瘡百孔，他也想用現下薄弱的力量保護她。

　　他只是輕輕的一吻，商若薇卻忍不住眼眶一紅。

　　在兩人吵得最厲害的時候、在她幾乎要對他失望的時候，她都沒有哭，這時候她卻忍不住熱淚盈眶，因為她真的感受到了他的珍愛、他的重視，當他的老婆這麼久，這一刻，她很慶幸自己是這個男人的老婆，只有她能和他哀樂共享、互相扶持。

　　這畫面感動了每一個臺下的記者，沒有人想再打擊他們，他們夫妻之間的情深意重化解了所有惡意，也讓飛揚建設的煽動徒勞無功。

　　「商律師，你怎麼說？你相信萬先生嗎？」一個記者突然發問，也相信每個人此時都想聽聽女方的說法。

　　「我相信他。」商若薇將眼中的淚光眨去，回答得毫不猶豫。

　　夫妻倆相視一笑又緊緊擁抱在一起，閃光燈也隨之亮起，這張夫妻情深的照片想來會變成頭條吧。

　　記者會圓滿結束，萬森麒等於正式向陳子文、程莉莉以及飛揚建設宣戰，但這場包含了友情、愛情及事業的戰鬥，對他而言，眼下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最愛的女人，到了這個時候依舊陪在他身邊。

　　「若薇，你知道嗎？」他伸手拭去了她不小心落下的一滴淚，感性地低語，「能讓你為我笑，是一種很大的成就感，但能讓你為我哭，卻是更大的成就感。」

　　＊＊＊

　　商若薇與程莉莉的對決正式開始。

　　商若薇提出了許多證據，有賴先生提供的，他受到暴力脅迫的證據，這些原本是要在與萬森麒對立時拿出的，想不到現在卻成了萬森麒的利器。她要用此證明陳子文在萬森麒不知道的情況下，勾結黑道對付民眾。

　　而萬森麒也基於自己對陳子文的瞭解，配合賴先生的證詞，取得了陳子文的不法證據作為呈堂證供。

　　甚至先前萬森麒出的那場車禍也引起了檢察官的調查，要深究究竟是不是飛揚建設或陳子文搞的鬼。

　　只不過程莉莉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深知這個案子拖久了對己方不利，加上飛揚建設也對豪遠建設及她施壓，逼豪遠建設不得不加快腳步施工，這樣即使審判結果是萬森麒復職，由於資金已經投入，飛揚建設也佔住了開發歐風建案的關鍵位置，豪遠建設要在這個建案上擺脫他們，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對商若薇及萬森麒來說，除了法庭上的鬥法，法庭外他們也要想辦法拖住豪遠建設的腳步。

　　一次開庭後，萬森麒與商若薇步出了法庭，恰巧遇到陳子文。

　　方纔在庭上一陣激辯，豪遠建設這方略略落了下風，此時雖然不是在法庭裡，但陳子文見到他們也不會示弱。

　　「嫂子，好久不見了。我原以為你是浪得虛名，想不到還真有兩把刷子。」陳子文說著恭維的話，臉色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過獎。」商若薇只是淡淡回復，並沒有因此得意起來，因為她知道陳子文不可能真心誇獎她，尤其萬森麒還站在她旁邊。

　　「不過你也不要太得意，這個案子就算你們贏了，也達不到你們想要的效果。」陳子文指的自然是飛揚建設介入的事，他就算這次沒有成功，也不會讓萬森麒太好過。

　　只是他沒能徹底扳倒萬森麒，還是被萬森麒比下去，仍令他不服氣。

　　萬森麒冷冷地注視著他，心中五味雜陳。過去兩個人一起熬夜做報告、一起在籃球場上打球、一起泡妞，再一起進入豪遠建設，互相勉勵，什麼時候兄弟情誼變成了針鋒相對？

　　「我只想問你，為什麼？」他語氣沉重，其實也一直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

　　陳子文自然知道他在問什麼，原本譏諧的表情也斂了下來，直望著萬森麒許久才道：「為什麼？因為你一直站在我前面，我不想再一直看著你的背影，我要超越你！」

　　越說，他的表情越猙獰，直到現在他心中的恨意仍未消除。「我從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每個老師、每個同學注意的都只有我，我總是站在人群正中央看別人，但是遇到你之後，什麼都變了。你成績比我好、打球比我好、工作表現比我傑出，還長得比我帥，每個人接近我都是為了你，我第一次必須站在一旁看正中央的人，你知道嗎？這感覺糟透了！」

　　他伸出一隻手指，指著萬森麒。「從你升上總經理的那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扳倒你，不擇手段！」

　　「你要扳倒我，為什麼要連若薇一起拖下去？」萬森麒覺得很心痛，原來他一直視為兄弟的人，不僅仇視他，還一心想著要打倒他。

　　「誰叫她要嫁給你？你倒是好命，連娶個老婆都能娶到名律師。」陳子文冷冷一笑。「原本你們感情不好，我也不會把她納入報復的範圍，但誰叫你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恩愛起來，還同進同出的，你覺得我會讓你這麼好過嗎？」

　　萬森麒看了商若薇一眼，兩人的手不由得又默默的牽了起來。幸好，幸好他們的感情沒有被陰謀破壞。

　　對於相愛的兩個人來說，只要還能牽著對方的手，就是幸福。

　　「你該知道，我不會輸了這場官司。」萬森麒握著商若薇的手更緊了些，「我對自己有信心，對若薇更有信心。」

　　「那又如何？」陳子文冷笑的看著他們牽著的手，惱恨的想著，都到這地步了，居然還不能分開他們兩個，甚至他們還更恩愛了，真是徒勞無功！

　　為了刺激他們，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得意地道：「只要飛揚建設能介入歐風建案，無論這場官司結果如何，我該拿的一分也不會少。」

　　萬森麒搖搖頭，「你真的以為我們拖延不了歐風建案？」

　　「我確實這麼以為。」他自豪地道，他已經做足了準備，要讓萬森麒沒有突破點，而且程莉莉和他立場相同，為了打倒商若薇，她一定也會全力以赴。

　　萬森麒沒有氣急敗壞，只是感慨，感慨他們的兄弟情真的要到此為止了。

　　「如果，」他表情變得嚴肅，語氣十足犀利。「我們當事人之一的賴先生，提出環評審查呢？」

　　「你……」陳子文臉色一變。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塊，只要環評審查成立，歐風建案就勢必得停工。「之前歐風建案不是已經通過環評了？」

　　「那是還沒有把賴先生靠河岸這一區的房子納入規劃的時候。」他一手主導這個案子，最瞭解不過。原本萬森麒就要重新提出環境評估，結果來不及做就被撤職，想不到現在成為他打官司的關鍵。「現在你們拆了賴先生那一區的房子，等於擴大了基地範圍，你不要忘了，歐風建案是很靠近行水區的。」

　　「這麼做，對你並沒有好處！」陳子文難以置信的望向萬森麒，「你難道希望自己復職後還要面對環評這麼大的麻煩？」

　　「我本來就要做這件事。」萬森麒的目光緊緊鎖定了他。「何況，你瞭解我的做事風格，我選的基地有可能不通過環評嗎？」

　　這下，陳子文不只臉色發白，連冷汗都快滴了下來。這代表著萬森麒他們純粹只是要拖時間，找什麼理由根本就不是重點。

　　他當初信誓旦旦的向飛揚建設承諾，他會讓他們取得歐風建案的利益，如果做不到，他真不敢想像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報復。

　　萬森麒說得那麼不容置疑，讓陳子文不由啞著聲道：「森麒，你……真要那麼狠？」

　　商若薇透過萬森麒的手，清楚的感受到他內心的震動。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給他勇氣，表示會支持他所做的一切決定。

　　他原諒，她就原諒，即使這件事她也是受害人。

　　萬森麒很明白她的體貼，卻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可以接受正大光明的競爭，卻無法忍受陰謀詭計，甚至這還差點害了他最愛的人。

　　「子文，在你透露我的行程讓飛揚建設的人開車撞我的時候，你就沒有資格說這些話。」

　　這是決裂，實實在在的決裂，陳子文臉色發白的和他對視半晌，卻只能默默的掉頭離去。

　　在經過萬森麒身邊時，他突然開口。「我會透露你的行程給飛揚建設的前提是，他們答應我只是給你一點教訓，不會危及你的生命。」說完，他便沉默的離去，不再回頭。

　　萬森麒心中五味雜陳的看著他的背影，除了感歎，還是只能感歎。

　　「或許哪一天，你們能再成為朋友。」商若薇見他們之間從有深厚情誼演變到反目成仇，心中也感慨萬千。而陳子文的最後一句話，更說明了他只是嫉妒，心裡對萬森麒仍然有一絲友情。

　　萬森麒長時口氣。「也許，但再也不會是知己了。」

　　這種傷害，自然不是三兩天可以恢復的，但她相信自己對他的愛情，應該能彌補這塊失去的友情。

　　「你的知己，不是我嗎？」

　　聞言，萬森麒先是楞住，而後不由得失笑，額頭傾向前親密的抵住她的。

　　「對，我的知己是你，有誰比你更瞭解我呢？」

　　或許他不該繼續執著於陳子文對他的傷害，因為他一輩子的知己、最無私愛他的知己，已經陪在他身邊了。

　　＊＊＊

　　豪遠建設違法解聘一案，判決於今日出爐，豪遠建設敗訴，豪遠建設同時需賠償他這陣子被違法解聘的薪水及負擔所有官司的支出。

　　另外，檢察官也調查出當初萬森麒出車禍，確實是飛揚建設搞的鬼，幸好萬森麒搭乘計程車的行車紀錄器意外拍到對方駕駛的長相，因而破案。

　　而此案還另外牽扯出飛揚建設和陳子文勾結的事，對於這場車禍，陳子文不只知情，還提供了萬森麒的行程讓飛揚建設的人能順利造成車禍。

　　因此，即使違法解聘案仍可上訴，但豪遠建設董事會在知道了前因後果後，明瞭萬森麒及公司都被陳子文設計了，當然是放棄上訴，將績效一直很好的萬森麒迎回總經理寶座。

　　而商若薇又打贏一場漂亮的官司，知名度更上一層樓。

　　「而且，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有一個很愛你的老公了。」步出法庭，萬森麒摟了摟她的肩。她的表現，真是令他與有榮焉也更為她著迷了。

　　「所以我們應該不用面對外面那些記者了吧？」如果再和他一起在記者面前表演親親，她一定會窘到爆血管。

　　萬森麒豈會不瞭解她，大笑之餘便帶著她要由法院側門離開，至於外面那些記者，等他在豪遠建設開記者會時再一個人面對吧。

　　才走到停車場，兩人就發現一道倩影等在他們的車子旁邊。商若薇的腳步頓了一下，細眉一皺，而萬森麒則是有些納悶，怎麼程莉莉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沒有再多猶豫，商若薇繼續走向前去，而這一次，她還特地勾住了萬森麒的手臂。

　　萬森麒臉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很清楚自己不需要擔心程莉莉是不是來找碴了，在法庭上，商若薇都漂亮的勝了程莉莉，在日常生活上，她更沒有示弱的理由。

　　尤其是在他這個丈夫全力支持、全心愛慕的情況下。

　　他們兩個人直直走到程莉莉面前，只見她先是自嘲地一笑，接著雙手一攤。

　　「我輸了。」

　　商若薇搖了搖頭。「你沒有輸，打官司不是這麼看的，你表現得很好，雖然敗訴，但之後會有更多的委託找上門，以這個角度來看，你並沒有輸。」

　　這算來自前輩的安慰嗎？程莉莉看著他們夫妻間的親密舉動，想到自己費盡苦心，卻始終沒有辦法更接近萬森麒一點，不由得苦笑，「不，我確實輸了，不管是專業上……還是感情上。」

　　這番話無疑是全面的認輸，可商若薇看著美艷動人的她，忍不住說道：「感情上你也沒有輸。依你的條件，你若願意追尋屬於自己的感情，應該很容易能達到目標。」

　　這句話卻是刺到了程莉莉的痛處，她馬上又豎起了全身的刺。「我不過輸了一次，卻還沒有氣餒。」她刻意深深的望了一眼萬森麒。「別忘了，我曾經很有機會。」

　　所以程莉莉的心，依然牽掛在森麒身上？商若薇不知她究竟是賭氣還是認真的，不過事到如今，她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忍氣吞聲了。

　　自己的愛情，就要自己捍衛！商若薇突然伸出手，拉下萬森麒的頭，在他唇上一吻，之後便放開他，直視程莉莉道：「如果你真有這打算，儘管來搶。若他能讓你搶去，也不是我要的男人。」

　　萬森麒不由得傻眼，她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讓他的心不由得飛揚起來。

　　「你越來越有自信了。」程莉莉確實有些刮目相看。

　　「或許該說，我的自信來自於他。」商若薇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情。「他的表現讓我感到安心，與其說相信他，不如說相信他對我的愛情。」

　　程莉莉無言以對，她確實嘗試過破壞他們的感情，可也確實被萬森麒徹底的拒絕了。

　　「莉莉，」身為始作俑者的萬森麒，此時不禁跳出來表明自己的立場，也希望她能真正死心。「我愛的始終只有若薇，甚至應該說，我從以前到現在，交了那麼多女朋友，只有若薇讓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他對商若薇暗暗眨了眨眼，順便再次澄清了一下他之前常說的、讓兩個女人都差點誤解了的那句話。「我愛若薇、欣賞若薇，其他異性即使再怎麼像她，也畢竟不是她，這麼說你明白嗎？」

　　程莉莉沒好氣地瞪著他，「你不需要說那麼多次！」她只是賭氣，他卻一點面子都不留給她。

　　商若薇微微別過頭去咳了兩聲，要不是顧及程莉莉的面子，她真的會笑出來。

　　「算了，」程莉莉撇了下辱，一副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總之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這個男人還給你，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他突然變成愛家的好男人，我也沒興趣了。等一下你們要走，記得由西側離開，那裡沒有記者。」

　　為了自己的面子，即使仍然放不下，程莉莉還是故作瀟灑地轉身離開。

　　萬森麒難以置信事情居然會這樣發展，他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內，由搶手的肥肉變成了被棄若敝履，他這麼一想忍不住哈哈大笑。「天啊！我居然因為這種理由被嫌棄？」

　　「不然呢？你還想繼續下去？」商若薇翻翻白眼。「要不要去追她回來？」

　　「豈敢豈敢，我老婆會和情敵嗆聲呢！」萬森麒笑著用力摟了她一下。「我等了這麼久，你才願意出來保護我，我求之不得呢！」

　　「沒辦法，我老公是萬人迷啊。」她似笑非笑地調侃他，「偶爾也要宣示一下主權，斬除一些野花野草，因為老公不自制，我有什麼辦法？」

　　「我錯了……我錯了……老婆！我以後絕對會謹守和異性往來之間的分寸，何況我都在記者會上當眾表達愛意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只愛老婆，相信會不長眼來招惹我的女人也該絕跡了。」他當然聽出她在消遣他之前對程莉莉的示好沒有保持距離一事，馬上舉起雙手認錯。「不過，我喜歡你宣示主權的方式，最好可以再熱情一點。」

　　他曖昧地湊近她耳邊低語。

　　「先生，這裡可是法庭外。」雖是變得比較直率表達想法了，但在這個她覺得是工作場合的地方說這些調情的話，她還是覺得有些害臊。

　　「那我們回家繼續你覺得如何？我可以任君蹂躪！」二話不說，萬森麒拉著她坐上了車，用更曖昧的低沉噪音誘惑她，「今天正好是星期三，你覺得我們該不該去買幾件小雨衣？」

　　商若薇直直盯著他，在他以為她又要不好意思時，她卻罕見地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

　　「我覺得不用了，你說呢？」

　　萬森麒愣了一下，聽出了弦外之音，隨即歡呼一聲用力地親了她一口，接著便加足馬力的衝回家了。

　　他想，他們萬家很快就要多一個新成員了！這一句話讓爸爸等得好苦啊！

尾聲

　　萬森麒在官復原職後，和基地裡剩下的住戶達成了協定，歐風建案也順利通過環評，如今已然動土開發，估計會為豪遠建設帶來龐大的利潤，萬森麒的地位也更不可動搖。

　　至於陳子文，由於罪證確鑿，被判了兩年的刑期且需繳回所有不法利益，這還是萬森麒在庭上替他說話，才由教唆殺人變成教唆傷害。對於這個過去的朋友，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程莉莉雖然輸了官司，但正如商若薇所說，她亮麗的外型加上出色的專業能力，很快為自己打開知名度，如今身價水漲船高，成了炙手可熱的美女律師。只不過雖然追求者眾，卻始終沒聽說她和任何人過從甚密，桃花運相當的差。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出乎每個人的意料，商若薇居然和程莉莉成了好友，而在程莉莉的影響下，商若薇一天比一天懂得打扮，原本樸素的她只是稍稍打點就變得亮麗無比，讓萬森麒又愛又擔心。

　　這天，商若薇薄施脂粉，穿著一套藹色合身長洋裝，看來優雅又美麗，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老婆，你今天又打扮得這麼漂亮？要去哪裡？」萬森麒原本在看電視，但美麗的老婆經過時，他也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會嗎？我不是天天都這麼穿。」商若薇在程莉莉的指點下，品味可是大大提升，她很滿意現在的自己。

　　「唉，你不知道嗎？當你覺得你這麼漂亮是正常的時候，就是我該煩惱的時候了。」他一臉苦惱地上下打量她，「你一天比一天漂亮，我該怎麼阻擋外頭那些不長眼的男人接近你呢……」

　　兩人的立場似乎調換了過來。過去是商若薇不滿萬森麒在外頭拈花惹草，即使他不主動，也有很多女人黏上來。然而自從全世界都知道他只愛老婆後，桃花絕跡了，反倒是商若薇的異性緣越來越旺，讓他煩惱不己。

　　更誇張的是，有一次他去接商若薇，居然親眼看到某個大學生向她搭訕，逼得他不得不出來宣示主權，才讓對方知難而退。

　　商若薇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沒好氣地笑了起來。「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和莉莉出去買幾件衣服。」

　　「又是程莉莉！」萬森麒皺起眉，這女人怎麼老愛卡在他們之間。「你離她遠一點比較好，她幫你買的衣服，不是緊身衣就是殺很大……」

　　「那是她要穿的，不是我穿，我哪有她那種身材殺很大呢？」商若薇顯然心情很好，笑咪咪的套著鞋子準備出門。

　　「我看你身材也沒比她差多少。」萬森麒有些曖昧地觀著她，他前兩天才「複習」過。

　　「你這臭男人！」她啐了聲，卻又忍不住笑出來。「那種緊身衣就算現在塞得進去，再過幾個月我也塞不進去了，而且是什麼衣服都塞不下！否則我衣服夠多了，幹麼買新的？」

　　什麼意思？萬森麒呆了一下，才突然想到某種可能性，某種會讓他接下來二十年都要花大錢的可能性，臉上不由得狂喜。

　　「若薇，你說清楚一點，為什麼衣服會穿不下……」

　　他的話都還沒說完，她已經輕巧的開門出去了，他不禁急急忙忙的要追上去。

　　「要買什麼樣的衣服呢？上回在捷運看到個準媽媽身上那件黑底白點的洋裝還不錯……」

　　「若薇！若薇！什麼準媽媽？等我一下，我載你去……」

　　「還是買內搭褲呢？現在似乎滿流行的，不過怕肚子會束得太緊。」

　　「為什麼肚子會怕束得太緊？若薇，我穿鞋子，你別走太快！」

　　「啊！至少要買一件無袖背心，否則夏天挺個肚子，會太熱吧？」

　　「若薇！為什麼夏天會挺個肚子……」

　　萬森麒哀號的聲音仍自門內傳來，終於讓整了他老半天的商若薇忍不住笑道：「因為你要做爸爸了啦！你這個傻蛋，女人逛街男人跟什麼跟？！你只要負責付錢就好……」

【全書完】